十日后,后方的粮草运抵,同时也有了东面的消息传来。
    淮上诸夷,发生了内哄,对于攻打彭城的想法其实并不坚定。
    梁嚣也成功阻击了数次敌人,消息传来了,子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他就能用最短时间,削平动荡了。
    只是,与粮草一起来的,还有一些情报。
    其中就有一条,让子旬十分在意。
    为此,单独将鲁父请来。
    “看看。”
    鲁父过来,子旬就把这些情报放在他面前。
    鲁父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上边的情报写,辛屈亲自前往关陇,并宣布将在雍州设置西京府。
    而西京府的位置,没人清楚辛屈选在哪里,只知道辛屈有意在西边打造一座巨大的京府作为集镇。
    因此,子旬在鲁父看完之后问:“你觉得,辛屈会选在哪里?”
    “这……”鲁父沉思说,“按辛屈的手法来看,他选的京府,大概率是为了一些目的,比如巩固西边的安稳什么的。
    所以我不觉得他会这么快安排起来,更多就是设置一个靶子,让燕国军中的少年们,有目标可以发泄精力,而不是跟之前一样,一直被压抑着。
    他的本意,应该还是不想这么早就跟我们起冲突。”
    “有道理。”子旬沉吟着,随后颔首说,“所以我们必须快了。既然东面的淮夷已经分化,那就可以开始拉一派,打一派了。
    你也带上兵马武器,一并从征吧。”
    鲁父起身告辞。
    只是回去的路上,他的身侧,子车余庆听说了子旬要对淮上诸夷拉一派,打一派的时候,明显无语的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你不认为,子旬的方法好?”
    鲁父瞧了他一眼,古怪的了起来。
    子车余庆呵呵两声:“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策略。谁不知道淮夷不好围剿,但他们现在既然已经聚在了一起,就该想办法一口气端掉。
    只有这样,才能快速稳定局面,为以后奠定安全威望。
    结果他为了省时省力,而选择了招安,是真的不怕养寇自重。”
    “你都说不好打了。”鲁父微微摇头。
    “这还不简单。先打,打完之后,也不用招安,直接抽丁。为奴也好,从征也罢,只要将过多的人力消耗掉就行。
    至于如何安抚这些人。更简单了。
    抽丁直接跟下边的百姓抽,出一丁,每个月给粮草,足够他们养活一家老小。
    这样一来,这些淮夷,会很乐意跟着去打仗的。
    而且入了军队之后,要开始普及王化,不用十年,这些人就是自己人了。
    到时候,给他们升个官,发他们去边区当军侯,让他们回乡梓招募自己的家人与乡人,只要离开了原地,去了新地方,他们想要站稳脚跟,就得靠朝廷。
    这样一来,他们就绑死了朝廷。
    如此做,最多三十年内,淮上就不可能有夷族。”
    子车余庆的话,确实十分的有道理。
    鲁父听得叹息了一声:“你明知道子旬不可能这么做的。而且,抽丁一事,从来不容易。且不说风俗文化,就是语言,就是天堑了。”
    “只要你学会官话,赏钱赏粮,优先升迁,您觉得可能做不到吗?天下熙攘,利来利往。燕国境内也是杂族无数,而现在呢?
    官话还不是普及开了。
    不管听不听得懂吧,只要学会了官话,就能减免赋税,归化人们不也是争先恐后的学?归根究底,就是他不敢完全的改革,但凡他敢,现在局面也不至于被动。”
    子车余庆越发觉得,子旬很惨了。
    他似乎很认真的改制了,但总是事与愿违。
    大邑商内部的阻力太大了。
    子旬自己的威望虽然也还可以,但他终究是从他兄长子和手中接过的王位。
    而子和,是靠阴谋上位,在各地贵族之间的威望,还是不够。
    两相叠加,虽然子旬成功完成了迁都,但他也只能完成迁都。
    因为再往下,就需要更多的权威了。
    鲁父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只是自顾自的忙自己的事情。
    不管前路如何,他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调兵,从来不是一个简单活计。
    很快,又过了三日,殷商大军东征彭城。
    “他们走了。”子豫身后,一个穿着华服的青年说,“您与鲁父,究竟谈了些什么呢?”
    “没什么。”子豫收回视线,望向身后的道观说,“只是与鲁父聊了一下天下的道理。这个天下,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才能凝聚起来。
    而燕君为了自己的野心,将很多的东西往外播撒。
    过早的出现,往往会滋生不必要的野心。
    一些蛮夷,最好是蛮夷。
    淮上这一场动荡,本质上,还是偪阳之战的荼毒。利君以为呢?”
    华服青年抬起头,赫然是利乌本人,他闻言望向天空,笑着说:“与我何干?”
    “昔年你留下的战术,可是坑人呢。”子豫撇撇嘴,“我的父兄,就死在了那边。当然,各为其主。大邑商的腐朽,远超想象,所以我也不会怪你。但我希望你记住,过犹不及。
    现在是因为还有殷商在替你收拾烂摊子。
    但之后,可就不是殷商来收拾烂摊子了。
    而是幽燕。
    以北伯的手段,他若是来处理此事,必然是以强迁百姓为要。
    一轮轮清洗完了,局面也就能稳定了。
    但这种做法,很酷烈。
    我都不敢想,会死多少人。”
    利乌轻呵一声:“绸缪是大人物的事情,你我乖乖在下边做事就是。不过说起来,西边,应该开打了吧。”
    “你是指……西京府的事情吗?雍州之地,召周之所,他们的反抗历来强烈,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或许吧。那就不打扰了,我得安排人,对接燕国送来的教书先生。有劳北蒙君,遴选适龄孩童,开始读书写字了。想来您不会拒绝,毕竟多学一门语言与文字,总是能多一条出路不是?”
    “是啊。这天下,终将一统。”子豫看着道观,“统一、一统、大一统。国、朝、天下。
    宏大啊!或许,燕君能成始元以来第一个天子也说不定。
    我也要开始早做准备了。”
    ……
    与此同时,延安。
    燕国的龙纛驻跸,辛屈从车辇上下来,看着眼前这座满是苍翠的城垣,不由得古怪问道:“是没有时间整修吗?怎么城垣能长成树了?”
    作为平南将军府副将的妟隼,正接待他:“早些年因为急着来建设,所以都是直接挖地窝子,后来您不是送来了窑洞的开掘办法?我们都去住地下窑了,城垣充其量就是土围子,真正的防备,还是在内部。”
    听着妟隼的介绍,辛屈微微摇头:“你们不会真打算一直呆在山坡上吧。”
    说着,辛屈指了指坡下,“那边可是一大片河谷,才是最适合当郡城的地方。”
    妟隼笑呵呵的说:“主要是人口,真的不足。但凡再来万人,属下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今年内在山坡下,起一座郡城。”
    “罢了,先把地图拿来,咱们就地规划一下。”
    辛屈招呼人拿来地图。
    然后看了一会儿后,开始与妟隼说:“延安是很典型的河谷,最开始让你们呆在半坡上建设窑洞,本身就是为了节省建设成本。
    但不能否认的是,接下来延河的作用。
    延河沟通东西,能一直汇入黄河,这一大片都是可以做水路驿站的。
    只要处理得当,并州与雍州之间的交通,也能节省大量成本。
    此外,延安处在草原、高原交界,南下是黄龙山,东出是吕梁山,北上是河南地,西进是宁夏城。
    这里是四方交汇的支点,同时也是我们快速控制关陇的锁钥。
    与处于中原的殷商不同。
    他们主要通过河洛对关陇实施影响。
    而我们因为地处幽燕,最快的影响方案,其实是车骑。
    也就是走陆路。
    延安是作为雍州北部的核心建设的。
    这里将与宁夏、九原、大同共同建构河南地农牧区。东胜等地,将作为牧场,而靠近南方的地方,则是进行农垦与越冬地。
    这样一来,我们在西边的支点,也就有了。
    一旦四方有变,以延安为中心,就能全方位打击敌人。”
    辛屈快速的敲定延安的发展风向。
    倒是让妟隼沉吟了一下说:“陛下可是有意将西京府,设置在延安?”
    “想啥?”辛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延安是军镇要塞,是上郡,不是能作为陪都用。
    陪都,必须是一个大区域的中心。
    延安能很迅速的将兵马往南方投射吗?
    还是说,你们将黄土高原内藏着的所有夷狄全部解决了?”
    妟隼闻言,尴尬一笑。
    延安背靠黄土高原,在这个时代,黄土高原还是青葱之地,本地的农业发展迅速,尤其是小米、黄米这些作物,是本地绝对的农耕支柱。
    所以,山里藏了多少人,直到现在妟隼他们都摸排了几年,还是能不时看到山中夷狄跑出来作乱。
    而且很难清缴。
    他们往山林子一跑,千沟万壑,你上哪找去?
    这也是为什么辛屈要亲自来一趟延安的缘故。
    延安这边,不仅是草原南线,更是陕北重镇,是燕国对关陇地区投射影响力的关节。
    除了来这里给妟隼他们加加担子,更重要的就是表明一个态度。
    他对延安的看法是——陕北重镇,是关山锁钥。
    同时也是有意在这里,尽快扩容燕国的屯戍兵马。
    他对殷商的包围,就差关中了。
    延安也必然是他南下关中的前线。
    历史上赵国试图打通的灵丘——代郡——上郡——咸阳的讨秦方案,在辛屈手中即将完成构筑。
    当然,灵丘被换成了北京而已。
    但路线基本上一样。
    “以延安为核心,以河套为北轴,以北洛河为南支,彻底将这一片高原捏在手中。同时也能拱卫未来的西京府。”
    辛屈的手指敲了敲地图的关中之地:“这里,只要修一条横绝泾渭的沟渠,就能拥有上百万亩的沃土。
    在这里,可以容纳三五百万人口。
    同时东出河洛,南下巴蜀,西连陇右,北接草原。又有雄关险塞,妥妥一个关西重镇,也是未来链接凉侯、西伯周信的区域终点。
    更重要的是,用西京的钱粮,能够支援凉侯,让凉侯将高原、草原、新疆中原直接切开,不让西边形成更大的包围圈。”
    妟隼看完辛屈画的地图,也不由得暗自咋舌:“山上的,也都是盟友吧。”
    “基于现实的考量。”辛屈如是说,“今日是盟友,谁知道未来是不是?还有就是天气会变化,河西之地,真正水草丰美的地方就那么多,剩下的地方不是草原就是戈壁,未来一旦天旱了,必然会有大片土地绝收。
    只要绝收,这里就需要有供给。
    而西京府的钱粮,就是把控河西的关键手。
    所以围绕西京府的布置,就必须将风险尽可能革除。
    延安接下来是交给你来打理。
    陇右的秦觞我会在攻打中原的时候,将他带走,他一走,陇右我会安排其他子嗣接手,尽快帮西京府整理出一片安全区。
    说不定到时候,就要你去担任第一任西京府尹了。”
    “谢陛下恩典。”妟隼笑吟吟的。
    对辛屈的看中,显得十分开心。
    辛屈微微颔首,解决了延安的定位问题,以及核心城市区域的选址之后,就是要准备抽调屯戍兵马过来。
    只是这一次从哪里选人?
    辛屈有点犯难了。
    “对了。”辛屈看向妟隼问,“你们妟氏的族人,有没有联系你打算过来的?”
    妟隼闻言一愣,沉吟了一下说:“确实有些庶子想来。不过,近来他们似乎都前往了兖州晒盐为生。”
    辛屈默不作声的微微颔首。
    妟氏与巫小叶不同,他们本身就是一个战团出身的,妟鸠也还活着,有他这个大家长在,他并不想让子孙继续呆在西边,而是选择了南下,并且在沿海将庶子们安置下来。
    至于原因嘛,盐。
    燕国的盐,走的是终端课税制度。
    即,所有盐不管来历,反正只能在盐店内上架,你卖多少钱,朝廷不管,朝廷只管在每年批下来的均价基础上抽税。
    比如,北京临海,所以盐均价为一斤十文钱。
    那么盐店就是根据十文钱抽一半的税也就是一斤抽五文钱。
    北京盐店想要卖出去不亏本,就得按照二十文卖。
    而所有的盐,必须在盐店里买。
    盐店外买卖的,都是走私。
    会有一个规定数额,超过十斤盐,就判定走私。
    十斤以下为罚款,二十倍起罚,钱不够,那就只能贬为奴隶,发卖出去补偿。
    而走私的话,不好意思,查到走私,不管是地方官还是地方勋爵,只要牵扯了流向的,直接贬官,而亲自做买卖的人,与其相关的亲族,直接夷三族。
    辛屈才不管你盐从哪里来,反正在他只管抽税。
    这也就导致了燕国这边的盐业发展比较特殊,那就是燕国产地的盐在打价格战,在卷质量。
    而做买卖的,就轻松多了,只要将生产出来的盐,拉到盐店,挂牌上税,就能源源不断的有钱进来。
    但不管如何,盐始终是刚需。
    妟氏家大业大,人口多,子孙需要安置,也就不得不去干这些活了。
    而且,多少也会牵扯一些私盐的活。
    比如,往辽东卖。
    幽州查得严,海运到辽东,只要过个钞关,兖州盐就变成了辽东盐,然后通过本地的勋爵往外散货。
    谁让这群辽东勋爵的免税特权还未过期呢!
    最少的都剩下是十年时间。
    想到这里,辛屈打消了拉妟氏过来的想法。
    妟氏已经涉及盐业了,若是再搞下去,保不齐钱粮齐备,到时候他们若是支持辛蕨为国君……
    辛屈都不敢想,就在河北腹地的妟氏,能爆发多大的能量。
    既然动不了妟氏。
    那就只剩下一个方向了。
    辛屈又交代了妟隼几句,定了发展基调后,转身回了营帐,然后修书一封去辽东。
    让耶律炊与丁盐,开始从长白山招募濊貊族群下山。
    延安大发展,需要他们的努力。
    濊貊族群主要是渔猎。
    到了延安这边,他们只可能保持耕种与狩猎,而狩猎对象,就是山里的夷狄了。
    “希望濊貊族群能来个两千户。只要有了两千户,燕国在西陲的发展,也就稳了。”
    辛屈想着,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天水,看着上边的“秦”字,辛屈陷入了沉思。
    “秦觞这家伙,怎么处理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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