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出生的那天,春日的阳光穿透了城堡高处的彩绘玻璃。
    仆人忙忙碌碌了一辈子,可城堡真正的主人却从不是他们,而是被无数鲜花簇拥,摇篮里啼哭的婴儿。
    幼小的婴儿恐惧地看着头顶一个个将他团团围住的大人,直到从那些人脸上灿烂的笑容意识到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后才渐渐停止了啼哭。
    “我祝福你英勇无畏,成为一位伟大的骑士。”
    “我祝福你冷静沉着,时刻用智慧维护你的利益。”
    “我的孩子,我不求你成为多么了不起的英雄,我只希望你能快乐与幸福。”
    伴随着这些饱含善意的祝福,婴儿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而当一行翠绿色的文字在婴儿头顶浮现之时,所有人都露出了喜悦的神情,而那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更是喜极而泣地将婴儿从摇篮里紧紧抱在了自己怀中。
    “妈妈”在加护的作用下,他含糊不清地说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话。
    好温暖,好幸福啊!
    清晨。
    黎明的微光透过马车车窗,照在黑发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夏明宇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那块梦之结晶,确实像冥冥所说的那样有着使人入梦身临其境体验的作用。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体验到的居然是一个婴儿的美梦
    “开局超凡加护,父母双全,一大家子亲戚朋友,放到蓝星上少说也算是一个亿身家富豪的独子打底。”
    夏明宇感叹道,难怪对方这么小就能做起来美梦了。
    随后他仔细感受了下体内的魔力,发现确实比使用梦之结晶前提高了不少。
    几乎已经差不多相当于吸收小半块流萤级魔晶带来的提升了。
    并且他的魔力并没有任何浮动感,就像是他自己冥想提炼而来的魔力般浑然天成。
    “这梦之结晶对于魔法师来说,确实是价值不可估量的珍宝。”
    夏明宇很清楚,对于任何魔法师来说,提高魔力量都是放在第一首位的目标。
    即使是能高效率吸收魔晶的他,往往吸收一次也要痛个半死不活,哪像现在这样做一场美梦魔力就提升了。
    可想而知一旦梦之结晶的消息泄露出去,该有多少魔法师为之疯狂了。
    不过这种只存于梦境世界的珍宝,目前应该也只有自己与弥月莎能取到。
    “唔”
    就在他沉浸于思考之时,躺在对面沙发上的银发少女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坐了起来。
    “早上好,殿下。”
    待伊莉丝清醒过来之后,望着咫尺之隔的夏明宇,那张人偶般精致的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辛苦了,陪我天天睡沙发。”
    夏明宇看着少女胳膊上枕出来的红印,略微歉意道。
    “能与您一起旅行,这算是我人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伊莉丝立刻否认道。
    最爱的人与亲人就在身边,还能见到沿途的风景,她想不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除非在她幼时就病逝的母亲还能再活过来抱抱她。
    咚咚。
    这时车窗被轻轻敲响。
    夏明宇打开车窗,便见到卡伦正恭敬地站在窗外。
    “殿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天中午时分就可以离开南境,进入东境的领土了。”卡伦道。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终于要抵达东境了吗?
    夏明宇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同时也陷入了思考。
    东境,是朵洛薇的故乡。
    在昔日梅森大公因为见不得饿尸殍野掀起反抗暴食之王的大旗后,东境领主们纷纷群起响应,而走投无路的东境人民们也踊跃参军,誓要为贤君赴死。
    最终便有了索西亚百年来规模最大的战争“龙狮之战”,战争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梅森大公才在叛军几近覆灭之时被赤红之火斩首,或者说献头。
    而在这之后,整个东境都迎来了暴食之王的疯狂报复。
    不过具体细节,他倒是没有听朵洛薇提起过
    因为每次聊到这里时,骑士少女都是一幅攥紧拳头,沉默不语的模样,夏明宇自然也不会去追问。
    踏踏踏。
    “前往奴隶之都的路上,若是遇到需要帮助的东境人民,必定要伸出援手。”
    马车启程之后,夏明宇望着车窗外快速变幻的景象,暗暗想道
    中午时分。
    就像卡伦所预计的那样,他们一行人成功抵达了南境的边缘,并且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入了东境的领土内。
    夏明宇也因此走出车厢,与卡伦一起坐在了马车的前室上观看起了沿途的风景。
    南境多森林,东境多平原。
    因此一旦进入东境,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
    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野草茂密而高大,青黄相间,随风起伏。
    偶尔有几株倔强的紫罗兰或蒲公英挺立其间,在单调的绿意中投下零星的色彩。
    “殿下,前方有条河,我们过去补充下水源吧。”
    卡伦指着远处的一条河流说道。
    “好。”夏明宇点了点头,他也想过去洗下脸清醒一下。
    在马车离那条河流愈发接近之时,夏明宇远远见到河边似乎有一个人影,将某个东西放入了河水里。
    砰!
    下一刻,原本拉车的乌娜猛地挣破缰绳,而伯格也从马车的前室上一跃而起跳到了乌娜的背上。
    唰唰唰。
    一人一狐宛如银白色的闪电般划破平原,朝着远处的河流冲去。
    而那辆被甩开的马车来回打旋,所幸被身为新月骑士的卡伦及时冲过去用手扶住马车,才避免了翻车的结局。
    而尤德与达米恩两个人晕头转向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伯格这么着急,一定是见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夏明宇眼神一凝。
    “黑尾,加快速度!”
    嗷!
    黑渊狼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幽绿色的魔力自它身上爆发,它全力朝着前方的河流狂奔而去。
    这可是殿下亲自下达的命令,它一定要榨干身体拿出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超过那只想要争宠的白狐。
    一白一黑两道流光撕开草浪,不过因为黑尾还拉着马车的缘故,乌娜始终要比它快上不少。
    而随着距离的拉近夏明宇也看清了河边上那道人影的模样,那是一个穿着麻布衣服,脸色枯黄,骨瘦如柴的年轻男人。
    在他的头顶还有两行白色的文字——平民,农夫。
    此刻那人正站在河岸边,神色怔怔地不知再想什么。
    噗通。
    最终乌娜率先抵达了河边,并一头跳进了湍急的河流里。
    而伯格则神色愤怒地冲到河岸,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并高高扬起了拳头。
    “伯格,你在做什么!”见状夏明宇立刻厉声呵斥道。
    从这个男人的外表来看他的身体状态明显相当糟糕。
    若是挨了伯格的一记拳头,说不定就当场去世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手上有一条无辜的人命
    噗通。
    就在这时,先前跳入河水里的乌娜又重新回到了河岸上,她一边甩了甩身上湿润的毛发,一边用尾巴缠着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呈到了夏明宇面前。
    夏明宇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紫色,但还有着微弱呼吸的女婴。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远远望见时那道人影放进河里的“东西”是什么,也明白了伯格为何会这般急切与愤怒。
    “伯格,先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夏明宇沉默片刻,一边开口,一边取出一瓶治愈魔药小心地喂给了这个女婴。
    闻言伯格强忍着愤怒,放下了拳头,只是手依旧紧紧揪着男人的衣领。
    待到婴儿的脸色逐渐好转为正常的淡粉色,并且呼吸也规律起来之后,夏明宇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婴儿你是从哪得来的?为什么要淹死她?”
    夏明宇看着面前依旧神色木然的男人,皱着眉头问道。
    他想到了蓝星古代上的某个恶习,莫非这个世界也有这样的丑恶之事吗?
    “她是我妻子生下来的孩子,淹死她是因为她不是我的孩子。”男人神色木然地回答道。
    夏明宇与伯格俱是神色一怔。
    “你妻子或许背叛了你,可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你不应该去杀死一个刚出生的无辜婴儿。”夏明宇抱着女婴轻叹道。
    这世上还真是不公平,有的婴儿出生就被放在花篮里,享受着无数人的爱与祝福。
    有的婴儿若是乌娜再慢一步,便彻底淹没在冰冷的河水里了。
    “我的妻子没有背叛我!”
    闻言,男人原本木然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激动,只是很快又被麻木所取代。
    “只是我没有足够的钱赎买下初夜权,所以我妻子被奴隶主大人给临幸了,这个婴儿也是奴隶主大人的。”
    这个年轻的农夫,用平淡至极的语气陈述了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令夏明宇一时间都有些不寒而栗。
    “初夜权能给我详细地讲一讲吗?”听到这个词语后,夏明宇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当然,您们一看就是尊贵的大人物,我又岂敢违背您的命令?”
    男人环顾了眼朝他走来的一个个衣着华丽的“大人物”,缓缓讲述起来。
    而在他的讲述下,夏明宇一行人也渐渐了解了东境的情况。
    与其余三境不同的是,东境这片土地上基本不存在领主,因此也不存在镇长或村长这些管理地方之人。
    取而代之的是由奴隶之都的主人,实质上的东境之主穿刺公赛门·克莱所任命的一个个奴隶主。
    这些奴隶主星罗棋布般地散落在整个东境的村庄与镇子上,负责替穿刺公管理东境的平民或者说奴隶们,
    因为自龙狮之战后暴食之王便颁布了律令,从法理上东境的平民将不再被视为国民,地位与奴隶相当,可以被任意处置而无需顾忌影响。
    他们不能离开属地,也不能依靠在农田劳作来获得财产,即使勤勤恳恳埋头种地一整年,也只能留下勉强饿不死的一点粮食,并不能像南境的平民那样将粮食卖给商人换为钱币交完税后便自己留下。
    因此明明东境有着索西亚最肥沃的土地与广袤农田,但这里生活的人民反而是最饥饿与贫穷的。
    至于初夜权,则是前一年穿刺公提出并被暴食之王允许的新律法——东境的平民如果想要结婚,那么妻子的初夜将不属于丈夫,而属于王国。
    如果平民们想要保留住妻子的初夜,就必须交钱向王国赎买。
    问题在于东境的平民们本就没有财产,又哪来的钱可以去赎买初夜权?
    因此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管理他们的奴隶主代替王国收走初夜权,在新婚之夜走入婚房里
    不是没有人想过反抗或者隐瞒结婚,毕竟这意味着不仅他们的妻子被玷污,甚至无法确保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
    但一旦被奴隶主发现,下场就是被钉在路边的十字架上被阳光暴晒痛苦地流血而亡。
    于是在经历了充满鲜血的惨痛教训后,在无可奈何之下,东境的平民们做出了一个极其残酷的选择——妻子生下来的头胎,都会被溺死以确保不是奴隶主的孩子。
    而这,也是这名年轻农夫前来溺死女婴的原因。
    在听完了他的讲述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哪怕是在荒诞不经的贵族圈层里,也未曾有人提出过初夜权这种比粮食税还要让人觉得天方夜谭的律法。
    那位穿刺公,到底是怎么样才能思考出这样拟人的律法?
    而且不说东境人民本就基本没有财产,即使有赎买初夜权的钱也是要上交给王国的。
    这样的律法,就好像是为了专门折磨人一样
    最终,还是身为魔兽的乌娜打破了沉默,她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人类还真是可怕啊,居然能把同族逼迫到不得不逼迫杀害自己的孩子。”
    要知道,即使是她的母亲,也只是叼着她的后颈将她扔出树洞外而不是直接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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