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老八圈禁,贾赦革爵
    贾赦早瞧著贾蔷不顺眼了,觉得贾蔷不过是个倚仗长房余荫、斗鸡走狗的紈絝子弟,今日见其竟敢阻拦自己搬取家財,暴戾之气顿时冲昏头脑,这才喝令豪奴动手教训。原只想將其打一顿,叫其再不敢逞强,万万不曾想,竟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事!
    眼见贾蔷一头撞在石阶之上,鲜血横流,顷刻间便没了声息,贾赦自己也唬得愣在当场,那张惯常颐指气使的老脸霎时白了。
    片刻惊惶之后,贾赦强自镇定下来,认为眼下首要之事,是將此事死死捂住,不能经官动府!好在贾蔷父母早亡,无甚得力靠山,这便给了私了的可乘之机。
    贾赦当即把脸一沉,目光阴鷙地扫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尤氏,又恶狠狠地逼视著院內一眾下人,厉声喝道:“都给我听好了!今日之事,乃是贾蔷自己撒泼耍赖,脚下不稳才遭了意外!谁若敢在外头胡嚼舌根,攀扯不清,休怪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其声狰狞,充满威胁之意。
    搬取家財之事,经此一变,只得暂且搁下。贾赦虽肉痛,却也知此刻不是继续逼迫尤氏之时,心道且待这阵风波过去,再来搬取家財不迟。
    威胁已毕,贾赦自觉不宜在此凶地久留,以免沾染晦气,更恐迟则生变。他便欲抽身离去,却將贾璉唤到旁边,压低声音道:“你留在此处,务必將此间风波平息乾净!所有痕跡都要处置妥当,绝不可留下任何首尾!”
    贾璉早已嚇得六神无主,闻言更是忧惧交加,颤声道:“父亲!这可是人命关天!只怕……只怕瞒不住啊!万一……万一闹到衙门里去,可如何是好?”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猛地扇在贾璉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贾赦面目扭曲,低吼道:“没用的孽障!叫你平息便是要你设法瞒住!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妥,我还要你这儿子何用?若是真有衙门的人来问,你便统一口径,只说今日我奉了敬老爷手諭,来此处置家產,那尤氏与贾蔷竟无理阻拦,撒泼耍横,贾蔷是自己逞凶耍赖时,脚下不稳,失足摔死的!听见没有?”
    贾璉捂著火辣辣的脸颊,心中又惊又怕又委屈,却再不敢有半分违逆,只得喏喏连声:“是……是……儿子知道了……”
    贾赦冷哼一声,瞪了贾蔷的尸身一眼,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又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眾人,旋即逃离瘟疫般快步离去,將一片狼藉与惊恐尽数留给了面色惨白的贾璉。
    ……
    ……
    且不言贾赦之事。
    翌日是五月十九,天色阴沉,霪雨霏霏。
    畅春园中,檐前滴水声不绝如缕,柳丝垂泪,荷塘泛浊,连往日喧譁的雀鸟都噤了声息。
    袁禩、袁禟、袁已被拘在园中整整十日了,此刻三人正被侍卫从禁所带出。袁禩面色如灰,袁禟双唇紧闭,袁目露惶惑之色。
    忠怡亲王立在滴水檐下,见三人押至跟前,沉声道:“奉太上皇与圣上之圣諭,带三位爷进城。”
    青帷官车三辆早已等候,车帷上绣著宗人府的徽记,在灰濛濛的雨雾中泛著冷光。
    袁禩上车时脚步微顿,回首望了一眼烟雨迷濛的畅春园,眼角似有泪光闪动,终究还是俯身钻入了车內。
    忠怡亲王以宗人府宗令之尊,亲率一队人马,冒雨將三人押出了畅春园,押进了城內的宗人府大牢。
    接下来一段时日,先是將袁移送至其自家府邸圈禁,即府邸软禁。接著,袁禩、袁禟皆被革爵,皆圈禁於宗人府特设的禁所。此禁所围墙高耸,守卫森严,是与世隔绝的高墙圈禁。
    直接原因,自然是三人合谋刺杀了袁歷,且假刺景寧帝以图嫁祸泰顺帝。然这等宫闈秘闻,如何能明示天下?故景寧帝与泰顺帝是以其他罪名惩处三人。
    袁禩是“八爷党”的核心,威望高,势力大。袁禟则是“八爷党”的铁桿支持者和財力后盾,且豢养死士。因此,这两人此番都遭到了严惩,都是革爵及高墙圈禁。
    至於袁,虽也附逆八爷党,然其人生性粗豪,不过是个从犯。此番景寧帝不欲严惩他,泰顺帝也觉他不足为患,这才只是府邸软禁。
    景寧帝对袁禩、袁禟也都有所宽仁,不想赐死这两个儿子,也没有削除两人的宗籍。
    不过,自此以后,袁禩、袁禟、袁皆陷縲紲之中。不出重大意外的话,在大庆纵横多年的八爷党已完了。
    ……
    ……
    继续说贾赦。
    贾赦纵容豪奴行凶,以致闹出人命之事,虽经弹压,但终究纸包不住火。此事发生在天子脚下的神京內城,目睹者甚眾,又牵扯荣国府这等勛贵门第,风声悄然传开,且快速直达天听。
    五月二十,天色依旧阴沉,细雨靡靡,添几分淒清压抑之感。
    泰顺帝於畅春园中得了密报,当即下旨,命京营节度使鲁科多即刻介入,初步勘查此案。
    鲁科多如今非但执掌京营兵权,更被太上皇景寧帝加授吏部尚书之衔,真真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饶是他权势煊赫至此,也无权自行传讯或拘捕贾赦这样的世袭勛贵。
    不过,他拘拿了直接行凶的豪奴,且审讯了相关人员,很快便將案情原委查清了。在他看来,贾赦此番之罪,可重可轻。
    他並未直接题参,而是特意来到皇子袁易的郡公府,意欲藉此卖个人情与这位风头正劲的新贵皇子。
    袁易闻报,於內书房接待了鲁科多这位重臣。
    鲁科多虽是权势熏天,在袁易面前却礼数周全,將案情说了一番,言语间颇带试探,末了询问道:“郡公爷,此案牵扯贵府姻亲,不知您可有示下?下官也好酌情办理。”
    他以为袁易或会念及荣国府乃元春娘家,或多或少出言回护一二,如此他便可顺水推舟,送个大大的人情。
    不料,袁易听罢,目光清正,毫无徇私之意,沉声道:“鲁大人,贾赦纵奴行凶,致人身亡,事实俱在,岂容姑息?大人如实题参便是!”
    鲁科多忙收起那点卖人情的心思,神色肃然,拱手道:“郡公爷说的是!下官必当谨遵郡公爷之言,如实题参!”
    袁易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如此方是正理。有劳鲁大人了。”
    鲁科多又寒暄几句,便知趣地告辞而出。
    当日,鲁科多便將案件详情如实写成了奏本,向泰顺帝题参贾赦的罪行,即弹劾贾赦“纵奴行凶,酿成人命”,奏请泰顺帝批准將贾赦“革员审擬”,即先革职,再审问。
    ……
    ……
    五月二十二,连日的阴雨歇止,天色放晴,碧空如洗。
    一早便有传旨太监骑著快马,蹄声嘚嘚地来到寧荣街郡公府,宣旨命四皇子袁易即刻前往畅春园面圣。
    袁易心知肚明,此番召见,十有八九是为贾赦纵奴行凶、酿成人命一案。
    他当即换了冠服,登上皇子马车,一路疾行,往西郊畅春园而去。
    到了畅春园,已有一些勛贵官员等候泰顺帝召见,但袁易身份不同,径直被引至澹寧居。稍候片刻,便有太监来恭声传唤:“郡公爷,圣上宣您进见呢。”
    袁易整肃衣冠,步入熟悉的暖阁,见泰顺帝正坐在御案后,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袁易上前,依礼跪拜:“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泰顺帝也不赘言,直接自案头拿起一份奏本,亲手递向袁易,道:“这是京营节度使鲁科多题参贾赦的奏本,你瞧瞧。”
    袁易恭敬接过,展开细看。奏本之上,將贾赦如何凭藉贾敬手諭欲强夺家財、尤氏贾蔷如何阻拦、豪奴如何行凶、贾蔷如何被推搡致死等情,查证得清清楚楚,条分缕析。
    袁易看完,將奏本合上。
    泰顺帝目光带著几分玩味,盯著袁易:“此事,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袁易早料到今日泰顺帝或有此问,心中已有成算。
    他故意沉吟片刻,方躬身奏对,声音清晰而沉稳:“回父皇,儿臣不敢隱瞒。据儿臣所知,那贾赦素日性情便暴戾乖张,贪婪无度。此番所为,实乃覬覦贾家长房巨万家財,假借名目,欲行巧取豪夺之事。更纵容恶奴行凶,以致酿成人命,天理难容,国法难恕!依儿臣愚见,理应依律严惩,以儆效尤!”
    泰顺帝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却並未立刻表態,只淡淡道:“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袁易行礼告退。
    若依贾赦狡辩之词,说他奉了贾敬手諭处置贾家长房的家產,尤氏与贾蔷无理阻拦,贾蔷是自己撒泼耍赖时失足摔死。再倚仗他世袭勛贵的身份及祖上的功勋,大可从中周旋,减轻罪责。
    关键在於泰顺帝如何裁决。
    如果今日袁易在泰顺帝跟前,帮贾赦求情,泰顺帝或会出於对他这个皇子的赏识,或会顾及他这位新归宗皇子的名声,对贾赦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然则,袁易非但未求情,反而直言“理应严惩”,態度鲜明无比。
    何况,荣国府原先最大的靠山——太上皇景寧帝,早已不庇护荣国府了。
    如此这般,贾赦此番可谓是在劫难逃,註定要遭受严惩了!
    袁易步出澹寧居,抬头望了望雨过天晴的天空,神色平静。
    他早想狠狠整治贾赦了,结果,贾赦这么快就自己作死了。
    他当然不会帮贾赦求情,既然贾赦自己掉进了坑里,他便帮贾赦填填土,趁机埋了这老畜生罢!
    ……
    ……
    当日,泰顺帝的諭旨便如一道霹雳,自畅春园发出,直震神京!
    旨意简明峻厉:革去贾赦一等將军世爵,命京营节度使鲁科多即刻捉拿贾赦,交付三法司严加议罪!
    鲁科多接旨,岂敢怠慢?当即点起一队如狼似虎的步军营官兵,刀枪鲜明,浩浩荡荡直扑寧荣街荣国府。
    荣国府外,此刻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鲁科多一身官服,面色冷峻,昂然直入贾赦居住的东跨院。院中僕役见状,纷纷嚇得魂飞魄散,腿软筋麻,不敢阻拦。鲁科多一路畅通无阻。
    贾赦正自因命案心神不寧,忽闻外间喧譁骤起,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鲁科多率领官兵闯入!只听鲁科多厉声喝道:“贾赦!尔罪恶昭彰,圣上震怒,已革去尔世爵,命本官拿交三法司议罪!左右,与我拿了!”
    贾赦霎时间面如土色,往日那等囂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惊恐万状。
    他瘫软在地,口中胡乱叫道:“冤枉!冤枉啊……”
    官兵们哪容他分说,纷纷扑上前,如鹰拿燕雀般,將他五大绑,模样狼狈不堪,拖拽而出。
    有下人飞奔至荣庆堂稟报贾母:“老太太!不好了!大批官兵闯进东跨院,將大老爷捆了带走了!说是圣上革了大老爷的世爵,要拿问呢!”
    贾母闻此噩耗,只觉眼前一黑,心头猛地一撞,“哎哟”一声,几乎背过气去,鸳鸯等人慌忙上前搀扶揉胸,一片哭喊混乱。
    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如何瞒得过隔壁的郡公府?
    元春很快便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详情。她虽与贾赦不亲,但终究是娘家长辈,荣国府遭此大难,她心中不免波澜起伏,忧虑忡忡。
    她定了定神,移步至袁易的內书房“立身斋”。
    袁易正坐在案前看书,神色如常。
    元春走近,低声將方才听闻之事细细地说了一遍,言语间不免带著几分家族罹难的惶然。
    袁易听罢,缓缓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看著元春,语气沉稳:“那贾赦自恃勛贵,横行不法,性情暴戾,贪婪无度,如今竟谋夺贾家长房家財,至纵奴行凶,闹出人命。此皆他平日积恶所致,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並非外人逼迫。天道昭彰,国法如山,岂因勛戚而废?你也不必过於忧心,保重自身要紧。”
    元春见夫君如此態度,知此事绝无转圜余地,且道理確在袁易这边,便也默默頷首,將那份焦虑暂且压下,只是心中不免为荣国府的未来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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