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江浩浩荡荡。
    在安定境內,形成诺大一个河湾,烟波浩淼。
    江湾城墙,位置正北。
    有五层琼玉楼,灯火辉煌,名锦绣。
    每年的五月初五,苍龙七宿飞升於正南中央,处於一年中最为“中正”之位。
    有飞龙在天的寓意。
    大周承袭歷朝歷代的传统,端午节是一定要过的。
    南方划龙舟,吃粽子。
    安定县这样的人文薈萃之地,庆祝之法自然不拘一格。
    乡民们忙著收麦子,晚上回家吃顿白面,喝一壶浊酒。
    就觉得老天赐福,生活美滋滋了。
    文人墨客的追求更加高级。
    连续十天,呼朋唤友,吃喝玩耍只是等閒。
    直到月圆之夜,几乎北地有些名头的才子佳人。
    都將赶到安定锦绣楼,开一场通宵达旦的诗词大会!
    彻夜狂欢。
    锦绣楼类似於后世的大剧院。
    一到三层贯通,中间是魁美姬们的歌舞平台。
    一楼四周,全是座位,
    二、三楼则是大儒和才子们就坐的开放式包房。
    一串倒掛牵牛般的琉璃吊灯,自三楼垂下,点满了无烟的精油灯芯。
    豪奢华丽,璀璨夺目。
    北地三州,四十余府,一百多个县,有多少秀才举人?
    別说沈麟这般,考了几次,都没过童子试的。
    就算过了的童生,恐怕,也没几个有资格进来。
    好在有安定县教諭李乘风带路,直上三楼。
    沈麟和老夫子田文青,倒是跟著沾光了。
    拾级而上,不少人都好奇地打量著这一行三人。
    但,更多的目光却投向沈麟。
    “李大人回来啦,哎哟,这是接人去了?”
    “李公,何人可劳动您大驾?”
    “哎哟喂,这位公子陌生得紧。李公?莫非是京城来的大才?”
    ……
    几百人吶!
    眾目睽睽,沈麟感觉自己,快变成了大熊猫了。
    可惜他没有眼镜哥那般,吃了睡,睡了吃,安然若素的好心態。
    妈蛋,早知道就不来了!
    今儿晚上,赶鸭子上架,不好过啊!
    李乘风乐呵呵地抱拳回礼,也不多说,给沈麟拉满了神秘和仇恨。
    直到走进三楼正北的大包房里,老傢伙才开口介绍道。
    “来来来,沈麟啊,这位,就是我安定县的老父母,县令王大人啦!”
    “这位呢,是县丞周元,周大人!”
    王瑞光四十来岁,正是当官的黄金年龄,一身青袍,没什么威严,反而有几分瀟洒意气。
    “哎哟,这就是你讚不绝口的瀘水沈麟,於文教有大功的少年英才?”
    “快快请起,今晚,乃一年一度的诗词大会。大家以文会友,没那么多讲究!”
    周元要老一些,一看就是精明干吏,脸色古板,嘴角扯了扯就算是笑了!
    “嗯,不错!”
    惜字如金,搞得沈麟很不习惯。
    你多说几个字,难道会死啊?
    也是,我这样的小虾米。
    换成平常,连县衙的大门都进不去!
    最后介绍的,当然是今晚最重量级的人物。
    “沈麟,当中这位,可是我安定县三十年来的风云人物,官至户部侍郎的沈忠孝,沈老大人!”
    李乘风別看年纪跟沈忠孝差不多,语气上,却极为尊重,还听不出一点阿虞奉承之意。
    沈麟却已经弯腰拜下去了。
    这会儿他得表情,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不得不拜啊!
    “侄儿……给大伯请安了!”
    沈忠孝坐在哪里,不怒自威,细长的双目微微睁开,一丝精芒闪烁不定。
    “喔,起来吧!我记得你,瀘水河村的旁支子弟!”
    “沈麟啊,你这小子读书,读得一塌糊涂,成天摆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
    “邀名买宠么?嗯???”
    啥意思?
    一上来就是批斗?
    感情你们认识啊?
    这间大包房里,大佬只有四个。
    可他们带来的家人和年轻子弟,却多达三十好几。
    其中,姓沈的本家就占了大半。
    一个个看向沈麟的目光满是古怪。
    甚至有些人,还带著鄙夷和不屑。
    沈麟来自后世,习惯人人平等。
    对这个时代,所谓的大儒、官员、权贵,他可没啥敬畏之心。
    沈忠孝当年,官儿做的再大又如何?
    说的好听一点,是致仕还乡。
    不好听呢,那就是被政敌踢出局,只能在乡下地方呈呈威风了。
    以前祭祖的时候,沈麟都是站在人堆里。
    他沈忠孝,连正眼都没看过。
    还比不上他家老三呢。
    至少主管生意的沈仲儒,前些天真金白银高价,从沈麟手里买去了水磨技术。
    在商言商,那老傢伙最后,还多给了五两银子的跑腿费,让沈麟对他的印象,反而没那么差。
    不抠抠搜搜的长辈,至少可以合作。
    你沈仲儒一见面,就不阴不阳地教训我,凭什么?
    沈麟直起腰来,不卑不亢地淡笑道。
    “敢问大伯?何为奇技?”
    “小侄发明的黑板粉笔,连教諭大人都讚不绝口。说对大周的文教,贡献非凡呢!”
    “哦哦,还有水磨?真要是不好?本家捨得五十五两银子的高价,眼巴巴来找我买?”
    “嗯嗯,侄儿这里还有很多哦,关乎水利、城防、冶铁、製盐、武器改良等等发明!”
    沈麟指指自己的大脑。
    “都在这里装著呢!”
    “不知道曾任户部侍郎的大伯,觉得我说的这些,当真一无是处么?”
    楼下的丝竹之声都停了。
    上上下下多少人竖著耳朵,听沈老大人教训后辈呢。
    哪知道这后辈的清朗之声,竟然振振有词。
    好像,或许,说得比老大人还在理?
    整座锦绣楼,顿时譁然。
    沈忠孝的面子掛不住了,双目一瞪,怒火蹭蹭地往外冒。
    他原本就是这种古板秉直性子。
    逮著后辈,习惯了先来一通教训。
    至於存几分不良心思,那倒不至於!
    “你…大言不惭!”
    “你你你……”
    沈老头戟指怒张,手指头都发颤了。
    “水力、冶铁、城防、製盐、武器改良,哪一项不是国之大事?”
    “岂是你这样的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的?呼呼……”
    沈老头背后闪出一位及笄少女来,容貌清丽,她连忙平抚著沈忠孝起伏不定的胸膛。
    “爹,说好了,不动气的!”
    “您看您?跟不相干的人,较什么劲儿呀?”
    沈忠孝气呼呼地道:“他也是沈家人!”
    另一个摇著摺扇的年轻公子轻笑道:“大伯,旁支罢了。他不过是,想在这种场合博出位而已!”
    沈麟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老头教训我,也就算了。
    你俩算什么东西?

章节目录

一品寒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鹿鸣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鹿鸣野并收藏一品寒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