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摄影棚內。
    半空中用银线悬吊著纯白色玫瑰,地上蔓延著青绿色苔蘚,有只一半生锈了的浴缸中,躺著个身材妖嬈的女人。
    黑色的长捲髮慵懒得披散在背后,她的五官明艷漂亮,尤其是那双杏眼,浅褐色的瞳仁里仿佛藏著美好春光。
    吊带的真丝白裙泛著淡淡珠光,衬得书杬的皮肤更为细腻,几根隨意的线条勾勒出她的细腰,不盈一握。
    当听见面前不断摁著相机快门的摄影师说:“再躺下一些时”,书杬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头,本著敬业的精神,配合了下去。
    肌肤贴在白瓷浴缸壁上,又冰又凉。
    害怕胸口会走光,她用手挡了挡。
    没想到这个举动换来了摄影师的暴怒,指著她的鼻子大骂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专业的小模特,就是大街上隨便拉来一个野模也比你会拍吧!”
    一旁,原本在打瞌睡的小助理听到动静声立马清醒,擦了擦口水走到摄影师面前道歉:“文老师,对不起啊,不然今天我们杬杬的拍摄就到这里吧,下一组团队就要来了。”
    男人鄙夷地“哼”了一声,走远了。
    书杬没多说什么,走进休息室里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二月的天还不算温暖,她在衬衫裙的外面还套了件针织毛衣。
    驀地,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著那人直接推门而入。
    看著擅自闯进来的男人,书杬低下了头,很有礼貌地喊道:“文老师。”
    摄影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隨手拿过桌上的一只眼线笔把玩著,满是鬍渣的下巴轻轻抖动:“书杬,我听说你上大学的时候就入模特这行了,到现在都还是个名不经传的平面模特,就没想过走走捷径?”
    “捷径?”书杬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乖巧反问道:“文老师的意思是?”
    些许是她过於安静地反应更激发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不怀好意,朝她步步逼近后,男人还大胆地摸起了她的手。
    “这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的规则,你也不要装了,跟我半个月,我给你推荐品牌方代言怎么样?”
    差点儿就打了个寒颤。
    眼看那只手又移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书杬乾脆靠在了柜子上,笑著反问道:“文老师,您知道您现在脚下踩著的地是哪儿吗?”
    沙发、桌子,哪怕是个小小的电灯开关上都画著“o”。
    男人心猿意马地回答道:“知道啊,圆圈影业。”
    他在这儿的摄影棚里工作过很多次了,对这里也熟悉的很,京城第一豪门陆家的那位太子爷开的电影公司。
    一年似乎都没拍出来过一部戏,可进进出出的顶流明星倒是不少。
    书杬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张嘴,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毫不留情地踹开了。
    走进来一个桀驁不驯的男人,红色西装敞开著,里面穿的衬衫也解了两个扣子,露出荷尔蒙爆棚的喉结与锁骨。
    陆见淮眯著眼,漫不经心地將目光看向休息室里的两个人,他一只手插进兜里,走近后才痞痞地问道:“几个意思?”
    摄影师立马低头喊人:“陆总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逼到了墙角,额头上蒙出一层细汗之后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没什么……我就是在和今天拍照的模特交流一下心得。”
    闻言,书杬不安地捏住了衣角,楚楚可怜地问道:“文老师,您不是说让我跟著您半个月,就给我品牌代言吗,您不会是骗我的吧?”
    陆见淮的目光顷刻之间变得更加锋利。
    左耳耳骨上的小圆环闪烁了一下,他撩了撩眼皮子,低声发问:“知道我最討厌哪种事情吧?”
    摄影师腿都软了,瘫倒在墙角。
    谁不知道这位平日里行事囂张总没个正形儿的太子爷在公司倒是正义公平,把潜规则之类的事情视为眼中钉。
    得罪他,这辈子都別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他特別憎恨地瞪了瞪不远处一脸无辜的书杬,不断地舔著嘴巴说道:“不是的…陆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见淮蹲了下去,不耐烦地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
    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香菸叼在嘴里,半晌后才挑起唇角,邪肆的眉眼里充斥著一股野劲儿,懒洋洋问道:
    “想包养我的人,你几个妈啊?”
    摄影师都感觉自己要被嚇到尿裤子了,还没回过神来,那根香菸就竖著砸在了他的眼睛上。
    一睁开眼,陆见淮已经起身,將书杬搂在了怀里。
    这小模特真是……他的人?!
    肩膀上刚沉下力度,书杬就惊慌失措地大喊了起来,她推开那条手臂,咬紧著嘴唇:“陆总,您別这样,我不是见钱眼开的那种人!”
    陆见淮很不爽地“嘖”了一声。
    隨即在怀里闹腾的女人屁股上拍了一下,哑著嗓子说道:“书杬,你给老子安分点。”
    摄影师就这么看著两个人一起离开了休息室。
    冒著冷汗的身体都没办法动弹一下了。
    —
    电梯直下专属的私人停车场。
    白色横线框上停著一辆很骚包的红色兰博基尼。
    一坐上副驾驶,书杬就色眯眯地打量起了整辆车的豪华內饰,她把座椅加热打开,对后上车的陆见淮说道:“你什么时候新提的跑车呀。”
    “坐著可真舒服,请送给我吧。”
    陆见淮冷笑了一声,启动车子后,才回答:“土匪还当的挺有礼貌啊你,这股劲儿也往別人身上撒点啊。”
    扯下右边的安全带,书杬跟个二世祖似的躺靠著,轻蔑开口:“你懂什么,我在圈內的人设就是这么一朵我见犹怜的温柔小白。”
    陆见淮甚至嫌弃到都不想转过头去看一眼。
    不过这话,他还是从心底里认同的。
    这小妮子要是敢拿真正的家庭背景出来混,整个模特圈不得震三震,她还玩个屁。
    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陆见淮將胳膊肘撑在了玻璃窗上,他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反驳道:“你是吸渣人设吧,从小到大身边围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书杬,真的不是我想多说你,你高中那初恋有多渣……”
    “不准你说我的初恋!”书杬气到都从椅子上弹起来了,她抬起下巴,声音提高了好几分贝:“初恋都是青涩懵懂的年纪里,很美好的存……”
    话还没有说完。
    陆见淮猛地向右拐弯,漆黑的眼眸里充满了讥讽,不屑一顾地打断道:“美好个屁。”
    红色兰博基尼在快速车道上一路狂奔。
    抓紧了车把手,书杬一说话,嘴巴里都被灌满了风,耷拉下眼睛,她很委屈地哭诉:“见见,你今天干嘛对我这么凶。”
    陆见淮不以为意,语气还更重了一点:“就凶你这种脑子不好的。”
    “啪──”
    今天是陆母的四十五岁生日。
    这位保养的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女人,性格温婉嫻淑,她不喜欢大费周章的奢靡生日宴,所以早在两个多月以前就说好了,今年的生日只要家里人都回来吃个饭,聚聚即可。
    而她过去二十几年以来,常常后悔只生了陆见淮这么一个混世魔王,所以对大院邻居家里那个总是乖巧伶俐,从不闯祸的书杬更为宠爱。
    宠爱到想把她占为己有,当自己的女儿。
    这次生日也说得明明白白的了,儿子可以永远不回家,但是宝贝女儿一定要来陆家和她一起吹蜡烛。
    一小时的车程之后,这辆显眼的红色兰博基尼停在了风景秀丽的半山腰上,陆家的新別墅就隱在这片桃源里。
    书杬一下车就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裙子都睡出了褶皱痕跡。
    瞥了眼从驾驶位上下来的陆见淮,她问道:“我准备的礼物你去我家里拿了吧,都放前备箱了吗?”
    话音刚落,別墅门就打开了。
    身穿一袭墨绿色古法旗袍的陆母从屋內走出,她举手投足间都流露著优雅与端然,看见书杬后,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杬杬,你终於来了!”
    书杬笑著转身,伸长手臂迎接这位妇人,和她抱了一会儿,將脑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拖著尾音撒娇道:“伯母,好久没见,我好想你呀。”
    陆见淮因为这刻意夹起来的音色而打了个寒颤。
    手中刚提起的一盒燕窝都“砰”的一声掉在了草坪上。
    很显然,他敬爱的母亲也因为这声不小的动静声而有些生气,埋怨他打破这一刻的温情,从而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母转而挽住了书杬的手臂,看著前备箱里满满当当的礼盒,笑得都合不拢嘴了,“杬杬,你这怎么和回娘家一样,买这么东西来干嘛呀。”
    陆见淮扯了扯唇角,继续拿著车子里的东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敢情我还是个倒插门唄?”
    然而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过了好久才有佣人来把草坪上的这些大包小包给拎回家里。
    他走进客厅时,书杬都已经舒舒服服地喝上刚泡好的茶了。
    陆母到底也是给家里的这位“客人”倒上了一杯泡好的茶,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儿子的右脸上竟然有个很深的巴掌印。
    她蹙紧著眉头询问:“谁打你了?”
    要说也不应该啊,从小到大,都只有她家这位逆子打別人的份,而且还一次都没打输过,要不是家里真的有点底子,哪够赔偿的。
    所以怎么可能有人还敢往他脸上这么招呼一下呢?
    闻言,书杬併拢起双腿,紧张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越过陆母的后脑勺,她的目光和陆见淮短暂地交错上了,后者朝她挑衅地挑了挑眉,一副准备告状的小人模样。
    书杬抿了抿唇,默默將放在胸前的双手贴紧合十,对他乞求了起来。
    二十三年青梅竹马的默契,她相信陆见淮一定懂的。
    当看见对方仰起身子慢慢靠到沙发上时,她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陆见淮跟没了骨头似的懒散,他吊儿郎当地用手拍了拍自己脸上的那个巴掌印,过了好久,才从马上都要紧张到起身离开的书杬身上收回眼。
    到底是没有在母亲面前揭穿她这么久以来假扮乖巧的真面目,嘆了口气后,对著客厅天板上的水晶吊灯说道:“没有,野猫挠的。”
    显然,陆母不够关心自己的这个亲生儿子。
    根本不管他回答什么,又继续拉著书杬的手聊起了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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