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骑马而来,一身风尘,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在城门口等候谢氏族人。
    华贵的马车在门口停了十几辆,隨行的家僕、侍女有几十人,护卫则有三千之数,这一群人,堪比一支小军队了。
    沈陌带兵追缴逃离云上城的氏族,才带了五千將士。
    而崔景,一路前来云上城,与他同行的崔氏族人三人,所带的隨侍两人,护卫三百人。
    崔景瞥了一眼,便知晓这声势浩大的人是打哪来的,瞥了一眼之后没管,只让人往前走去,他要进城。
    “来者何人?”有谢氏族人见了他要越过此地进城,便开口呵斥,“莱州谢氏在此,还不速速避开?”
    崔景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眯著眼睛抬头看去。
    那说话的是个少年郎,大约是十五岁的样子,一身锦衣华服,唇红齿白,像是从小被金玉膏粱养大,没受过苦,养成了一副居高临下,鼻孔朝天的模样。
    “速速让开?”崔景停马,冷笑出声,“谢氏一族真的是好大的威风,这威风还耍到云州来了。”
    此时的云州,朝廷已经甩手不管,半数已经归了北燕,前方就是云上城,北燕王坐镇在此,谢氏族人在城门口竟然口出狂言,说莱州谢氏在此,让人避开。
    真的是好生威风。
    崔景话音刚落,他身后便有一护卫弯弓射箭,一箭射了过去,从那少年身上擦身而过,插在车厢上。
    那少年在莱州作威作福惯了,不知人外有人天外云头天,更不知有人胆敢对他动手,嚇得脸色煞白,惊叫了一声,直接尿了裤子。
    崔景撇撇嘴,眼见谢氏族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来,有谢氏护卫上前来將他们团团围住。
    不过崔景毫无惧色,而是冷声开口:
    “崔景在此,储位请让行。”
    崔景,崔三郎崔景。
    谢氏一族的队伍之中忽然一静。
    以前崔氏一族迎北燕入平州,俯首称臣,愿为北燕效忠,谢氏一族都觉得崔氏得了失心疯了,竟然將平州让了出去。
    可隨著崔景在北燕军冉冉升起,崔姒又被北燕王认为义妹,封了王姬,谢氏族人对崔氏还是有些酸的。
    若是北燕能得天下,崔景能活到最后,封侯拜相或许不在话下。
    “三郎。”人群之中喊了一声,护卫分开,一位身著宝蓝交襟大袖衣袍,头戴冠玉的中年人从分开的护卫群中走了出来。
    正是崔夫人之兄,眼下谢氏一族的家主,谢家主是也。
    他面容和蔼,笑容亲切,似乎是真的將崔景当成亲切的晚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这小子没出过门,不认得你,你也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谢家主。”崔景並未下马,只是拱手作揖,“你我两家以前是世交,如今却各为其主,恕景之不敬,不敢与谢家主称一家。”
    “至於这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前方云上城確实是龙王庙,谢氏一族在此大放厥词,耍谢氏一族威风,怎么,是想做衝进龙王庙的大水吗?”
    所谓大水冲了龙王庙,本意是古时神话里,龙王乃是四海之主,主司水,水冲龙王庙,就是自己打自己——不识一家人。
    但撇开神话不说,你水敢衝进龙王庙了,也是冒犯了龙王,好大的水胆。
    谢家主见崔景竟然敢於谢氏一族撇清干係,还敢问罪谢氏,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的半截鬍子,缓声道:“崔三,做人呢,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你我同为世家,又是姻亲之家,应是相互守护,才能长久,你要知晓,昔日的大周,是何等的如日中天,如今也是穷途末路。”
    这话是在点崔景了。
    这世间上,那是流水的朝廷,铁打的世家,唯有世家相互依存守望,才能使氏族长久,別以为自己背靠了北燕,就自以为是了。
    崔景一双狐狸眼眯了眯,似笑非笑:“谢家主说的是,不过世家之间该是如何,应该家主该操心的事情了,景之为人臣,一日在朝一日忠君,国事在前,家事在后,还请谢家主海涵。”
    “诸君,崔某要进城拜见主上,还请诸位让行。”
    真的是油盐不进。
    谢氏族人这样骑在脸上,脸色都变了,更是不可能让开了。
    正在此时,有一小將军骑马从城中出来,远远见了崔景就喊:“崔先生!崔先生!”
    然而,谢氏族人就堵在城门口这段位置,崔景进不去,那位小將军也出不来。
    谢氏一族也不让道,而是派人上前去:“谢氏一族求见北燕王,请北燕王赏脸一见。”
    嘴上说的是『请赏脸』,但行动却是堵著人家的大门不让通行,这颇有一种威逼的姿態了。
    谢氏一族,真的是...做莱州的谢氏皇帝太久了。
    真的以为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北燕军,是那么好相与的?
    崔景伸手捻了捻腰间摺扇的扇柄,心觉得谢氏一族恐怕要倒霉了。
    念及两家姻亲,崔景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句:“谢家主,適可而止。”
    谢家主巍然不动,也不吭声。
    也正在此时,一架青素的车驾之中,有一道声音传出:
    “退开,让道。”
    谢氏族人皆是一愣,谢家主虽然脸色不好,但还是听从,让谢氏护卫让道,让崔景过去。
    崔景骑马而过,经过那辆车驾的时候,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幔,一张儒雅清俊又风骨卓越的面出现在崔景的面前。
    他年岁已经不小了,大概是五六十,儘管保养得宜,但身上也沾染了岁月的痕跡,头髮染上了银白,连那蓄养的羊鬚鬍也染上了几根。
    不过他神態儒雅温和,岁月不侵染他的傲骨,渊博宽阔的心胸更显他从容伟岸。
    崔景下马行礼:“先生。”
    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如今谢氏一族最有名望的名士大儒,谢方原先生。
    “景之。”谢方原笑得温和,没有与崔景废话,只是道,
    “谢氏一族诚心拜会北燕王,还请你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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