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悦定定看向了铜镜里的女人,有些陌生。
    铜镜里哪里还是那个明眸顾盼,飞扬恣意的萧贵妃?
    十年的磋磨,让她变成了一只活鬼。
    萧璟悦缓缓抬起手抚过自己消瘦的脸,瘦得脱了形。
    眼眶深陷,眼眸里满是绝望。
    红红的唇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艷鬼。
    她裂唇笑了出来,笑得压制不住,缓缓起身转著圈子,大声笑著。
    外面的皇家护卫已经习惯了皇贵妃疯疯癲癲的样子,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萧璟悦在空阔的內殿里笑著,转著圈子。
    午后的阳光顺著窗欞渗了进来,落了一地细碎的影子。
    萧璟悦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形成了回音。
    像是地狱里一声声的召唤。
    她终於累了,瘫倒在了地上,趴在了那里。
    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双喜带著人走了进来,手里端著木漆盘,放著一盏汤药,旁边还贴心的放著一碟蜜饯。
    萧璟悦在萧家的时候就矫情,养得金尊玉贵的,便是吃药必然要配一碟上好的蜜饯。
    正因为这个习惯同萧泽一样,她还同萧泽一起头抵著头在萧家的府邸里吃过蜜饯,一起看过话本子。
    那个时候萧泽还是个不得宠的閒散王爷,经常来萧家做客。
    她彼时二八年华,正是情竇初开的日子,一眼便看上了那个温润如玉,说话宛若春风拂面的少年郎,比父亲身边那些武將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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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以为萧泽待她是温柔的,是的,用温柔的刀杀了她整整十年。
    双喜看了一眼面前打扮得像鬼一样的萧璟悦,不禁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清了清嗓子看著萧璟悦道:“皇上有旨,即刻起夺石氏皇贵妃封號,夺皇家姓氏,改为石姓,贬为庶民,死后不入皇陵。”
    双喜定了定神道:“今日皇上恩赐补品一盏,蜜饯一碟,钦此!”
    萧璟悦闭了闭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低声呢喃道:“我不知他竟是如此恨我?”
    “萧郎,”萧璟悦缓缓端起了汤药,“这是你送我的最后一盏补药,我谢过你!”
    她缓缓端起药盏,唇角勾著一抹笑低声道:“萧郎,我祝你此生噩梦缠身,所爱皆所恨,所求皆成空。”
    “萧郎,妾在地狱里等你!”
    萧璟悦句句诅咒,双喜登时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萧璟悦仰起头將最后一盏汤药灌下。
    “好苦啊!”萧璟悦捂著喉咙无力的趴在地上。
    十年的药效终於有了结果,早已经被腐蚀的千疮百孔的五臟六腑,此番一寸寸分崩离析。
    黑色的血渗出了她嫣红的唇,她大口大口喘著气。
    血沾染在了白皙的手指上,萧璟悦倒在了地上。
    太苦了,太痛了……
    她是被娇养大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咬著牙却还是呜咽著哭了出来。
    “好痛!爹爹!阿兄!大哥!二哥!三哥……好痛!悦儿好痛啊!”
    双喜侧身避开,不忍再看。
    萧璟悦大声咳了出来,腐烂的內臟碎块儿也顺著唇咳了出来。
    她躺在地上,佝僂著身子,却是始终没有力气再动盘子里的蜜饯。
    双喜嘆了口气,弯腰將蜜饯拿了起来塞进了满是血水的萧璟悦的唇里。
    “下辈子好好投胎吧!一路好走!”
    突然萧璟悦抬起手死死抓住了双喜的手。
    萧璟悦咬著蜜饯,最后的一丝甜让她从昏迷中又清醒了过来。
    她抬眸死死盯著双喜,双喜登时嚇了一跳,想要挣脱开却没有办法。
    人在死之前爆发出来的力道实在是大,双喜有些痛恨自己了。
    他这是发的什么善心?
    萧璟悦死死盯著双喜,突然笑了出来:“谢谢公公,我有个秘密告诉你,你可以拿来保命。”
    双喜愣怔了一下,萧璟悦凑到了他耳边低声笑道:“白家……”
    双喜登时听傻了眼,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的萧璟悦,一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说清楚些!你……”
    萧璟悦缓缓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眸却不甘心闭上,死死盯著启祥宫鎏金的天板。
    双喜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缓缓起身踉蹌著后退了几步。
    怎么会?怎么可能?
    许久他才回过神,將手上沾染了的血跡狠狠在一边的帐幔上擦了擦,转身逃出了启祥宫。
    身后启祥宫屋檐下吊著的马铁传出了枯燥的叮噹作响的声音。
    双喜一直逃出了很远,才惊魂未定的看向了启祥宫的方向。
    此时夕阳西下,红色宫墙与远处的似血残阳交融在了一起,像是鲜血將整座宫城都浇灌了一遍,开出了这世上最恶毒的繁。
    双喜忙转过身急匆匆朝著养心殿走去,不一会儿司礼监太监尖锐悠长的声音传遍了宫城。
    “皇贵妃薨!”
    按理说萧璟悦临死前已经被剥夺了皇贵妃的封號,甚至连姓氏都被剥夺了。
    可双喜进了养心殿同景丰帝復命后,景丰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让司礼监太监在宫里头报丧,甚至还用的是皇贵妃的称號。
    皇贵妃三个字大概是萧泽对十年前那个明媚飞扬的石家姑娘最后的愧疚了吧?
    玉华宫,榕寧正在缝製小衣服,司礼监太监报丧的声音传来,她被缝衣针狠狠扎了一针。
    白皙的指尖渗出一颗赤红色的血珠,她忙將衣服放在一边。
    “主子?”一边帮忙的兰蕊忙用帕子帮榕寧捂住了指头,隨即翻找药箱。
    “不碍事,”榕寧笑了笑,起身下了床榻,来到了窗户边。
    她將窗户推开,深秋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將她的发梢吹散了去。
    “主子,小心风寒,”兰蕊现在一刻也不敢鬆懈。
    主子怀著这一胎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们这些服侍的人自然是小心万分,任何一个闪失都不允许有。
    兰蕊將披风披在了榕寧的肩头劝道:“萧家垮了,宝卿公主的仇终於报了。”
    榕寧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了外面渐渐黑了下来的夜空道:“准备一些纸钱,香烛。”
    兰蕊登时傻了眼,这宫里头可不兴烧这个,若是被人发现难免又是一桩公案。
    如今多少人盯著寧妃的玉华宫,都得了红眼病了。
    生怕找不出玉华宫的把柄来,此番自家主子倒是主动送把柄出去。
    榕寧看著脸色惊恐的兰蕊笑道:“不必害怕,你用麻纸剪一些纸钱,平日里礼佛上香用的香烛拿过来一些,还有宝卿公主的灵位。”
    兰蕊顿时瞭然,心头一阵酸楚,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置办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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