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极淡的,凡人无法察觉的霜白寒气,在她的指尖凝聚。
    她不能逆天改命,但她可以,为他爭取一息的时间。
    哪怕,会加重自己的劫数。
    “最后一块!”老石匠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他指著堤坝顶部中央那个最后的缺口,声嘶力竭地吼道。
    那是一块梯形的,起著锁死整个结构作用的“拱心石”。
    一个年轻工匠,抱著那块刚刚打磨好的拱心石,手脚並用地爬上摇摇晃晃的木架。
    巨浪已经近在眼前,那毁天灭地的气势,让他双腿发软,手抖得几乎抱不住石头。
    “別怕。”
    唐冥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把它,放进去。”
    年轻工匠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他咬著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將那块拱心石,对准了缺口。
    也就在这一刻,林霜袖中的指尖,轻轻一点。
    那奔涌的巨浪,最前方的浪头,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凝滯。
    就是这一瞬间的凝滯!
    “咚!”
    拱心石,稳稳的,落入了缺口之中。
    唐冥没有看那块石头,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林霜。
    林霜也正看著他,她没有收回手,只是对著他,轻轻地,弯了一下嘴角。
    唐冥沉默了片刻。
    他转回头,从老石匠手里,拿过了那柄铁锤。
    他没有自己上,而是走到了那个嚇得瘫在木架上的年轻工匠面前,將锤子,递给了他。
    “你的作品,自己完成。”
    年轻工匠呆呆地看著那柄铁锤。
    他看著眼前这位如同神明般的上仙,又看了看下方那已经拍到堤坝脚下的滔天巨浪。
    一股热血,猛地衝上了他的头顶。
    他接过那柄沉重的铁锤,双手握紧,对著那块刚刚嵌入的拱心石,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勇气和力气。
    “啊——!”
    他大吼一声,狠狠地,砸了下去!
    “当——!”
    一声前所未有,洪亮而坚实的巨响,迴荡在整个河谷。
    那不仅仅是锤子与石头的撞击声。
    更像是一头沉睡的巨兽,被敲响了脊樑,发出的第一声甦醒的咆哮。
    隨著这一锤落下,那块拱心石,完美地楔入了堤坝的结构之中。
    “嗡——”
    整座由卯榫结构拼接而成的新堤坝,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灵魂。
    每一块青石,都找到了自己最正確的位置。
    无数道力,通过那些精密的卯榫,相互传导,彼此支撑,最终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那股属於结构本身的力量感,冲天而起!
    就在此时,那道被林霜稍稍延缓的巨浪,也终於携著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地,拍在了崭新的堤坝之上!
    “轰隆——!!!”
    水冲天而起,高达十数丈,仿佛要將整个天空都吞噬。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了绝望的惊呼。
    然而,想像中堤毁人亡的景象,並没有发生。
    当水回落。
    眾人颤抖著睁开眼,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座崭新的青石长堤,在滔天洪水的衝击下,纹丝不动!
    它像一位沉默的巨人,任凭那狂暴的洪水如何冲刷、拍打,它的身躯,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浑黄的洪水,撞在它坚实的躯体上,被蛮横的,一分为二,沿著早已规划好的河道,向下游奔涌而去。
    那股毁天灭地的“势”,被彻底瓦解了。
    堤坝,守住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
    “守……守住了……”
    “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震天的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衝破了云霄。
    无数人相拥而泣,无数人跪倒在地,对著那座雄伟的堤坝,拼命地磕头。
    他们拜的不是神,而是这座由他们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奇蹟。
    那个完成最后一锤的年轻工匠,此刻正瘫坐在木架上,看著脚下驯服的洪水,和堤上狂欢的人群,傻傻地笑著,泪流满面。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已经完全不同了。
    唐冥將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转过头,对林霜说:“走了。”
    对他而言,这件“作品”已经完成,剩下的,便与他无关了。
    “嗯。”林霜笑著应道,很自然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两人转身,朝著停在远处的马车走去,將身后的欢呼与朝拜,都拋在了脑后。
    那个瘫在地上的县令,看著两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侥倖,正想偷偷溜走。
    可他刚一动,就被那个老石匠和几个壮汉,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狗官!想跑?”老石匠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冷冽,“上仙没工夫搭理你,可这清河镇的规矩,得跟你算算清楚!”
    人群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这一次,他们不再需要神仙来主持公道。
    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一把新的,名为“规矩”的尺子。
    ……
    马车缓缓驶离了清河镇。
    车轮碾过湿润的土地,发出轻快的声响。
    洪水退去后的田野,一片狼藉,却又充满了生机。
    车厢里,林霜看著身边专心赶车的男人。
    “你不好奇,他们会怎么处置那个县令吗?”她问。
    “那是他们的事。”唐冥回答,“堤修好了,规矩就立下了。对错,他们自己会分。”
    林霜笑了。
    是啊,他只是个“木匠”。
    他只负责把做错的东西,修回正確的样子。至於这件东西修好之后,主人要如何使用,他从不关心。
    她从行囊里,拿出那颗黑石山小女孩送的野山枣。
    “你说,这颗种子,种下去,真的能活吗?”
    唐冥目视前方,平静地回答:“它本来就是活的,只需要一块对的土地。”
    林霜將那颗山枣在手心轻轻拋了拋,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做的这些,无论是修碗,还是治山,或是建堤,用的,都是你自己的法子。”她看著他,轻声问,“你那只……炉子,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那个她隱约感知到的,存在於他体內的,某种无比古老而强大的东西。
    唐冥赶车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浩瀚无垠,仿佛能容纳整个宇宙的,古朴的青铜巨炉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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