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襄王朱瞻墡的名字,朱祁鈺不禁认真了一些,看著那颤颤巍巍的小太监,问:“襄王的奏摺里面写了什么?”
    “奴婢……奴婢不知,摺子到了宫內传到太皇太后手上,无人拆封,太皇太后命奴婢来寻陛下,等陛下回去后再拆。”
    朱祁鈺面不改色,再看了一眼李庆两人,最后强调了一句:“我的话,作数,金英你费些心思,多看顾著。”隨后转身向著车輦方向行去。
    金英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將他也给掛上鉤了。
    李庆跪地,高声呼:“恭送大明皇帝陛下回宫。”
    金英离开之前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此刻的他,仅仅因为朱祁鈺简单的言语,而感觉到了一丝害怕。
    在宫內当差的太监最是会察言观色,此时的他確认这位新上任的年轻皇帝和之前那位完全不同。
    朱祁镇是个喜形於色的年轻人,宫內这群人精能很轻易的从他的言谈举止察觉出他的情绪和想法,是个非常容易揣度的对象,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他们似乎习惯了伺候这样的皇帝,当朱祁鈺今天来到这里了,年轻的皇帝喜怒不形於色,恩威並加,在此基础上还让他们清晰的明白了自己的意图,目的明確,做事果断。
    最为让他害怕的是朱祁鈺最后的话,火药局不准出任何的问题,但是火器本身就存在著炸膛,哑火的风险,就算是再保质保量也不可避免。
    若是寻常时候,他可以辩驳两句,金英作为他的义父也会开口帮忙,但是今日金英自己没说,也阻止了他开口辩驳,因为现在大敌当前,任何的辩驳都会可以定为逃避的藉口,似乎瓦剌人兵临城下这件事情成为了朱祁鈺的工具了。
    也就意味著,接下来他李庆的脑袋就放在朱祁鈺的面前,只要皇帝一个不开心,隨时可以名正言顺的取走。
    出了问题,拿他祭旗,没出问题可以隨便找个藉口秋后查帐。
    今日皇帝看著是来查帐的,但是他连帐本都没翻开,却促使李庆王思两人接下来必须严阵以待,不敢搞任何的猫腻。
    李庆现在只等他的义父,金英的指示。
    朱祁鈺坐上了回宫的车輦,在车上静下心来。
    襄王朱瞻墡,仁宗皇帝的嫡幼子,张皇后所出第三子,宣宗皇帝朱瞻基同父同母的嫡出弟弟,歷史上以宗藩监国第一人,而且是两次监国。
    第一次是仁宗继位后,太子朱瞻基在南京监国,仁宗离世后太子未归,怕生动盪,让朱瞻墡以藩王之位暂时监理国事等待朱瞻基归来。
    此时的京城內朱瞻墡还有嫡出的哥哥朱瞻墉在,但是最终张太后选定了自己的幼子监国,理由也很简单,朱瞻墡更有本事。
    第二次监国是,朱瞻基平叛汉王朱高煦,命自己的弟弟朱瞻墡监国,此时的朱瞻基尚未有任何的子嗣,一旦出任何问题,这皇位或许就落在他身上了。
    朱瞻基將自己的背后和未来都交到了朱瞻墡的手上。
    父母疼爱,兄长信任,群臣敬仰的襄王朱瞻墡。
    也是这次土木堡之变后,诸多臣子想要迎立为皇帝的对象。
    皇帝北狩,正统皇孙在,又有先皇帝成年儿子在,但是一个外藩被推举做这个庞大帝国的继承人之一。
    而且这个选项,孙太后觉得合理,內阁诸公觉得合理,满朝文武觉得合理,堂而皇之的放在檯面上討论,可想而知这位襄王在群臣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此时孙太后刻意不將襄王的摺子打开,而是等到朱祁鈺回去之后再开,目的也非常明显。
    其实孙太后並不反对迎立朱瞻墡为新皇帝,当年孙太后刚被选为太孙侧妃的时候,朱瞻墡还是个奶娃娃,跟在朱瞻基的身后喊哥哥,孙太后也常和他玩耍,小时候的情谊总是真切些。
    自己看著长大,关係极好为人恭顺的小叔子,自己丈夫庶出的儿子,两者对她来说就亲缘关係上,她甚至更偏向於前者。
    但是现在朱祁鈺是皇帝了,万一这奏摺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可以撇开关係,一切都是襄王自己的责任。
    来到文渊阁,此时的阁臣中只有王直在此,孙太后先一步抵达了阁中,此时的关注点都在那份襄王的奏摺上。
    王直將摺子递给了朱祁鈺:“陛下,此乃襄王奏疏,千里加急而来,还请陛下亲启。”
    朱祁鈺没有犹豫的就打开了摺子。
    “请立皇长子朱见濡为太子,请郕王朱祁鈺监国,並招募勇智之士,营救陛下。”
    大明的消息传递是有滯后性的,朱瞻墡並不知道此时的朱祁鈺已经是皇帝,仍称呼为郕王,情理之中。
    奏摺非常简短,意见非常明確,每个字似乎都在说明他对於皇位没有想法。
    一时间殿內一片沉默,王直和孙太后的眼神都落在朱祁鈺的身上。
    朱祁鈺捧著摺子,缓缓的合上,“欣慰”的说:“襄王叔真是赤诚之心,天可诚见。”
    心中所想却是:襄王朱瞻墡不愧有机敏警觉之名。
    这封摺子的內容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如此紧急的传摺子过来。
    迎立外藩的事情在京城內,普通的官员上也就是听说而已,內阁之中之前多有討论,朱瞻墡远在襄阳府却得知的一清二楚,必是有心之人为有从龙之功或者其他目的特地去告知,甚至可能是去请了。
    在场的孙太后有些尷尬,因为土木堡事变一出,颇为慌乱的她曾命人取来襄王金符,欲召襄王入宫稳定局势。
    此时天位已定,迎立外藩虽然是前头的事情,但是总是会令新君忌惮。
    这位置不能爭,爭了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王直此时顺著朱祁鈺的话:“陛下圣明,襄王殿下发信时不知陛下已经得太上皇口諭登基,措辞错误,还请陛下宽宥。”
    朱祁鈺神態轻鬆的將奏摺放下,说:“襄王叔忧心国事,岂有怪罪的道理,前头的事情,本就不需要计较。”
    听到朱祁鈺这么说,王直和孙太后都鬆了口气,其实之前王直也不反对朱瞻墡来当这个皇帝,內阁的诸位基本也没意见。
    朱祁鈺的轻鬆面孔下,是凝重的心思,襄王此时来信,有0.1%的可能性是他真是无意皇位,毕竟孙太后都知道的道理,谁不想当皇帝呢。
    另外一层心思可能就是在等,等朝臣和孙太后自己做出决定,不强求,不主动,当然也不会拒绝,若是群臣相迎,相信他也不会反对当这个皇帝。
    朱祁鈺觉得这个皇叔应当是那种,面对99%的胜率,仍觉得过於凶险的人。
    皇位不是爱情,如果想也有罪的话,那全天下的男人大都有罪。
    扮演了宽仁皇帝的朱祁鈺,转头看向了太皇太后:“母后,皇嫂的情况如何了?”
    “吃了太医的药睡了,但醒过来便哭。”
    朱祁鈺简单的询问之后,又问王直:“城內现在可还有南移之人?”
    王直面露尷尬:“总是有些百姓的。”
    百姓?百姓连南下的路费都没有。
    朱祁鈺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阐明不算旧帐是宽仁,当然也会有人觉得软弱,这些日子来宽仁的足够多了,是得杀鸡儆猴了。
    “明日提王振的家眷至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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