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天光从远山的尽头爬上,北京城的城墙上沾满了血跡和刀砍斧头凿的痕跡,斑驳的宛如一位垂垂老矣的威严老头,沉默的注视著战场。
    正在睡觉的石亨被摇醒,坐起身来:“怎么了?”
    “將军,瓦剌人又派人来了。”
    “杀!”
    石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吐出这个字,杀气腾腾,双方已经没有任何的迴旋余地了。
    天空仍旧不作美今日依旧阴雨绵绵,昨日的一战许多人战后发热,失去了战斗力。
    石亨来到城墙往外看,是萧瑟的战场景象,朱祁镇此时被放置在一辆马车上,一个瓦剌人將士拿著一把刀候在朱祁镇的边上,另外喜寧拿了个扩音的大喇叭也候在边上。
    不是那种砍头的大刀,而是剃髮的小刀。
    石亨打眼一瞧就明白了,瓦剌人这还是要干嘛。
    喜寧拿了个大喇叭,好像是动物的角製成的,现在两边还没开打,战场上声音不算嘈杂,配合上喜寧那尖锐的公鸭嗓传的甚远。
    “大明皇帝朱祁镇金口圣諭:愿与瓦剌太师也先义结金兰,从此为瓦剌人。”
    “现大明皇帝要求剃髮受礼为瓦剌勇士,令大明百官开城门,出城恭迎皇帝陛下归朝。”
    石亨怒不可遏的一拳砸在城墙上,砸的自己拳头生疼,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奶奶的!”
    石亨並非为朱祁镇之遭遇而愤怒,而是满腔的憋屈无处释放,哪有这么憋屈的皇帝。
    皇帝受辱他们这群当兵的心中自然愤懣。
    剃头匠的刀落在了朱祁镇的头上,伴隨著嫻熟的手艺,一刀下去,一块錚亮的头皮便出现了,在浓密散乱的黑髮中显得格外的显眼夺目。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古有曹丞相割发代首,对於双標的上位统治者来说,头髮某种程度上可以代替脑袋来用。
    瓦剌在眾人面前给大明皇帝剃头,將朱祁镇这位曾经的大明皇帝的尊严剃到了地上,是一种非常侮辱人的做法。
    侮辱了朱祁镇,也侮辱大明守將,更侮辱的是大明的文臣们,文人对於这些事情先天性的更加敏感。
    得知如此情况的王直等人差点就气炸好了,几个年轻的书生怒不可遏义愤填膺,年老的书生来回踱步,怒了之后只剩下嘆息,此时的他们除了愤怒一无所能。
    孙氏在珠帘之后听到自己的儿子在京师城门前当著眾人的面剃髮,已经泣不成声了。
    瓦剌人的传统髮型,顶上的头髮剃光,中间留著一撮,后面扎个辫子。
    后来这种髮型流传甚广,不靠谱的女真理髮师靠著蹩脚的审美又衍生出金钱鼠尾辫,再后来就是清朝的长辫子造型。
    总之极其的丑。
    瓦剌人剃一刀,喜寧就喊一声,朱祁镇自觉屈辱,哭的涕泗横流,全然没有体面可言。
    城墙上的將士们憋著一股火,想要衝下去与瓦剌人一决生死,这也正是瓦剌人的计策,就是要逼迫大明人出城和他们拼杀。
    经过昨天的战斗他们明白了要破北京城实在是太难了,必须逼大明人出城一战。
    于谦来到了城墙上,忧心忡忡的看著前方,他也愤怒,他也想要不理性的孤注一掷和瓦剌人拼了,但是他现在是三军指挥,要学那被诸葛亮侮辱的司马懿,绝不能上头。
    “太气人了,干他,有没有勇士愿意出城……”
    石亨又要让人签生死状,但是被于谦拦了下来。
    “於尚书,难道让他们如此囂张,我们做缩头乌龟?你们忍得了,我可忍不了了。”
    眼看石亨为首的人要脱离掌控,于谦暗道不好,一旦部下情绪化,无法控制,大明的阵线就有溃败之相。
    “石亨,不得乱了阵脚。”
    “……”
    石亨怒气上脸,但是没来得及说话,城墙一侧的士兵高喊了起来。
    “是黑龙旗!是黑龙旗!”
    伴隨著士兵的惊呼声,眾人纷纷向著城墙內看去,于谦和石亨也看到了。
    京师內,德胜门里宽阔的主街上,锦衣卫緹骑两侧排开,駟马车缓缓而行,一面黑龙旗迎风猎猎作响,上书一个小小四略大的月,组成一个明。
    此乃永乐皇帝的旗帜。
    永乐皇帝虽然已经是前前前前朝的皇帝了,但是算时间才过了二十几年,诸多老臣见到这面旗帜一时间激昂情绪升起,不禁自语。
    “陛下,是陛下,陛下御驾亲征!”
    几十年的老兵眼中噙著泪,似乎又见几十年前那意气风发的永乐皇帝率军出征的景象,那是的大明军队出边关,进大漠,何等恢弘。
    于谦诧异,他之前並不知道朱祁鈺要来。
    城外的瓦剌人更不知道为什么城墙上的大明士兵为什么一下子注意力都转走了。
    当车驾停下,朱祁鈺从车上走下,一身干练的军装衬的人精神奕奕,腰佩长剑,乃是宣德皇帝当年的配剑。
    他向著城墙上走来,于谦和石亨相迎。
    石亨:“陛下,您御驾亲征,可壮军心也。”
    朱祁鈺古井不波的说:“朕不过领著锦衣卫緹骑出了紫禁城而已,称不上御驾亲征,与太宗皇帝和父皇的御驾亲征相比,差的远了。”
    于谦担忧的说:“陛下,瓦剌人兵临城下,恐有一场大战,刀剑无眼,您还是先回宫吧。”
    此时于谦最担心的是昨日打了胜仗,朱祁鈺不会上头要自己来指挥作战,于谦暂时还没看出来任何朱祁鈺的战爭天赋。
    朱祁鈺一边走一边说:“于谦,石亨,你们仗打的好,打出了声威,打出了气势,但是有些事情,朕知道你们为难,该朕做的事情,旁人替不了。”
    伴隨著言语,朱祁鈺已经走上了城墙,城墙上士兵纷纷行军礼。
    “末將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朱祁鈺没有先喊他们起身,反而是继续之前方才之言:“將士们在前线为守卫大明浴血而战,朕去徵兵处登记了,也是大明的兵,也得出面迎敌,你们有你们要打的仗,朕有朕要打的仗。”
    锦衣卫都指挥使卢忠此时扛著黑龙大纛登上城墙。
    于谦不知道朱祁鈺想要做什么,但是看皇帝的样子,不是肆意而为,便多了一份放心。
    朱祁鈺第一次看到残酷的战场,虽然被清扫过了,但是城墙上仍是血跡斑驳,城墙外无数的尸体。
    想像的和真实见到的情况仍不一样。
    城墙外,远处是正在被剃头的朱祁镇,兄弟二人遥遥相望,已经是一位新皇帝,一位阶下囚。
    “彭时,商輅,將詔书给朕。”
    詔书?
    于谦和石亨皆有些疑问,朱祁鈺要的是什么詔书,皇帝自己在此,还要什么詔书?
    彭时將詔书递上,朱祁鈺当著所有人的面打开。
    高声念道。
    “太上皇御驾亲征瓦剌,朕为幼弟,无力为太上皇分忧,使土木堡之变,太上皇北狩,无力救援,为弟无能,深感亏欠,深受兄长之恩无力回报,是为不义。”
    方听到一句,于谦陡然间瞪大了眼睛,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罪己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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