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福旺在咱姜家第三代最年长,由他给老七摔盆合情合理。”
    “我家福兴是姜家嫡长孙,你个老二提早生出福旺,那是谋朝篡位!”
    两人越说声音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旁边几人赶忙拉住两人劝架。
    “你俩別让乡亲们看咧笑话。”
    “要我说,房子归摔盆打幡滴,其他家產平分。”
    “对了,老七家闺女嫁出去滴彩礼钱,也咱们几家平分。”
    通过对话,完全可以確定他们是在吃绝户。
    吃绝户兴盛於明朝。
    那时崇尚理学。
    要求女子恪守妇道,不能隨意接触男子,死后要为夫守寡不得再嫁。
    大名鼎鼎的贞节牌坊,就是为表彰女人自愿为夫守寡,或为夫殉情自杀而兴建的。
    后来大户人家之间,常攀比贞节牌坊数量。
    於是强逼遗孀守寡,甚至將其活活饿死说成是为夫殉情,以此来立贞节牌坊。
    这些强迫事件,表面看是为赚贞节牌坊,实际上是在吃绝户。
    强逼守寡或饿死后,亲戚就会使出各种手段霸占家財。
    碰上恶亲戚,甚至会把遗孀和女儿卖给人牙子,最终沦落青楼或成为僕妇婢女。
    这种风气传到乡间,就不需要用贞洁来遮掩了。
    直接由摔盆者强行继承家產。
    摔盆是出殯的重要环节。
    传说人死后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
    喝了孟婆汤就会忘掉生前记忆。
    而出殯时摔的这个盆呢,是逝者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汤碗。
    为了让逝者留下生前记忆,记得生前亲友,就需要让汤碗变漏碗。
    於是在出殯前一晚,由儿女在盆上打孔,出殯前由长子摔盆。
    这样钻了孔又摔碎的盆儿,接了孟婆汤就会漏掉,从而让逝者保留这一世的记忆。
    除了摔盆之外,出殯另一件重要的事是打幡儿。
    打的幡儿是招魂幡,也被称为灵幡。
    写有“莲朵朵开,西方接引来”之类的词句。
    通常父死以左手打幡儿,母死以右手打幡儿。
    摔盆打幡都由长子或长孙完成,也有地方为长子摔盆,次子打幡儿。
    但不管咋说,都必须由家中男丁来做。
    如果家里没有男丁,则需请侄子来代为摔盆打幡。
    这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侄子不能平白摔盆打幡儿。
    侄子代替孝子贤孙摔盆打幡,相当於给逝者当儿子送终,於是摔盆打幡成了侄子继承逝者家產的理由。
    有良心的是文吃。
    不会立刻逼迫交出家產,而是承诺会为遗孀送终归葬,等死后再继承遗留家產。
    恶亲戚则是武吃。
    直接由摔盆的侄子霸占家產田地,逼迫遗孀离家,把留下的女儿外嫁再赚笔彩礼钱。
    碰到兄弟子侄多的,常常几家一齐霸占均分。
    有些即便家中有幼子的,也会被恶亲戚找藉口吃绝户,最终幼子会被过继出去当养子。
    “狗锤子滴,这些人心眼子哈滴透透滴!”崔浩低声骂道。
    我赶忙拽了他一把。
    这要让姜家人听到了,只需要喊一嗓子,我们就得被整村人包围。
    “別乱说话。”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姜家那几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他们在我俩身上来回打量。
    隨后笑著走了过来。
    “是婶介绍来接亲滴吧?”
    “你们来滴可真早,明早起才出殯下葬哩。”
    “不过你们要是著急滴话,今儿个就能把人带走,不过彩礼得按说好滴给。”
    “五十块彩礼钱,一分都不能少!”
    他们错把我俩当成买媳妇的人了。
    我和崔浩都愣了下,隨后对视一眼。
    眼神中都充满了惊讶。
    五十块的彩礼钱,在那时绝对算是天价彩礼!
    那时彩礼普遍是八块钱。
    连带给新娘置办四季新衣,酒席,待客的菸酒茶一起,都不到四十块钱。
    到八十年代初中期,结婚流行三转一响时,娶媳妇的成本才逐步上升。
    “五十块?还只是彩礼,抢钱呢!”崔浩忍不住说道。
    姜家人脸色变了变。
    看向我们的目光都不善了起来。
    “我们姜家的闺女嫁过去后,就和娘家恩断义绝,以后就是你们金家的人。”
    “五十块彩礼相当於买个大活人回去。”
    “不仅能给你金家的傻子生娃做饭,更能伺候他一辈子,你们可半点不亏。”
    姜家那几人分散开,隱隱呈包围之势把我们围在了中间。
    远处更有不少青壮年在围拢过来。
    显然他们打著强买强卖的主意。
    崔浩双手握拳,紧张的看向四周:“哥,我掩护你。”
    “掩护个屁,左右不过是破財消灾的事。”
    我定了定神,笑著向姜家领头人道:“姜叔,我兄弟隨口说的话別往心里去。”
    “五十块就在我包里装著。”
    我用力拍了拍军绿挎包。
    唰!
    他们目光齐刷刷盯向挎包,眼中都透出贪婪。
    “不过我得先验验货。”
    “要是个瘸子瞎子聋子哑巴啥的,那肯定不值五十块啊。”
    “哈哈哈。”
    姜家人都笑了起来。
    “那你可多虑了。”
    “人在灵棚,想看就去看吧。”
    我点点头,带崔浩向灵棚走去。
    灵棚很简陋。
    用竹竿和草蓆子搭成。
    两张相隔一米多的条凳上,放著口轻薄棺材。
    棺材前摆了张条案。
    条案上放著纸写的灵牌,一个香炉,两根蜡烛,还有瓶散白酒。
    散白酒是行奠酒礼用的。
    亲朋好友来弔丧,通常会行拜礼或奠酒礼。
    拜礼是跪拜磕头的利益,按照与逝者的辈分亲疏关係不同,从三拜礼到二十四拜礼都有。
    奠酒礼也差不多,只是多了奠酒为祭的过程。
    到后来这些丧葬礼仪都被简化,小年轻是没几个懂的了。
    只有在风俗保持浓厚的乡村还在流传。
    灵棚里很是冷清,没有孝子贤孙分列两旁。
    只有个戴孝帽批孝服的姑娘,双眼通红的跪在条案侧前方。
    姑娘看著十四五岁的样子。
    清秀面庞配上留的短髮,活脱脱是个假小子。
    尤其那对斜入发梢的剑眉,配上双丹凤眼,更添几分英武气。
    她贝齿咬著下唇斜眼瞥了我一下,又飞快收回目光。
    我心想死者为大。
    既然来了,怎么都得弔唁。
    於是走到条案前拿起三根香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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