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初生的面前,是一个黑玉碗,精雕细琢,极为好看。
    更好看的,是那黑玉碗中,堆积如一座白玉大山的逝晶,一眼看去,至少千万!
    並且不难看出,那些逝晶,全都是中品逝晶,翻个一百倍,也就是说,这是十亿下品逝晶!
    整个看在林初生眼中,就如同是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而他就像是个饿了多天的孩子,想要將其捧过来,尝上几口!
    可以拿吗?
    林初生內心怦怦直跳,不是很確定。
    若只是几百一千万,他肯定不会犹豫,但这可是十个亿啊!
    不愧是輒家老祖,不愧是神游大修,出手就是不一样,林初生也从没想过,还能从这等大人物手中捞上一笔。
    至少在他的眼中,对方算是一个大人物,这也是他第一次,敢於直面这样的大人物!
    但这绝非是他衝动!
    林初生从来是个心思縝密之人,他此次出手,经过了再三推演,目的有四!
    其一,也是最简单的一点,輒金钱当著面想挖他墙角,在那一口一个青秋姑娘,让他不爽,他不想忍。
    其二,为了报当初被追杀之仇!
    其三,震慑如白枫这样,总想著找茬之人,彻底解决一些麻烦。
    其四,则是因为他看到了人群中的輒恆!
    正是基於这种种一切,他出手了!
    至於结果,无非是得罪輒家老祖,最后被宗门处罚。
    但这两点,其实並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他记得师尊一句话,举头有上者,道谋至上者!
    在这逝古桥,虽然他林初生还称不得上者,但他师尊是!
    有师尊在上,如果凡事还畏首畏尾,那他也不用去谋什么上者了,躺平好了。
    輒家虽大,但不足为惧!
    至於宗门处罚,因为他本身就在理,大概率也就是走走过场,做给其他客人看。
    在林初生的推演中,此番出手最大的收穫,应该是来自於輒恆!
    可看著眼前的十亿逝晶,他动摇了。
    不过在他偷偷抬头,悄咪咪看了一眼上方的第六桥主后,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想要伸出的手,继续躬身拜著。
    赵黔光看著他的这些小动作,险些被逗笑。
    “这小傢伙,有点意思,比温抠门强,这都能忍住的啊?”
    不过在表面上,赵黔光还是一脸冷色,声音微沉道:“林初生,你可知错!”
    林初生赶忙將腰弯得更深几分,却是说道:“弟子无错!”
    赵黔光大眼一瞪,冷哼道:“还敢说你无错?輒家乃是我逝古桥邀请的客人,远道而来,你身为逝古桥弟子,也算半个东道主,不以礼相待也就罢了,还大打出手,甚至动了杀心!”
    “难道温抠……咳咳,温前辈就没有教过你,何为待客之道?”
    林初生的腰再压低三分,道:“师尊自然教过,但弟子更知道,杀人者,人恆杀之。”
    “他日,輒金钱派人追杀我数万里,险死逃生。今日,他又大摇大摆出现在弟子面前,若弟子无动於衷,道心难平是小,但恐因为弟子,墮了我逝古桥威名,让他以为我逝古桥弟子,怕了他輒家人!”
    他言之凿凿,有时候就是这样,知错,但不能认错!
    他若是当著在场眾多外来势力的面认错,那才是真的错了!
    “强词夺理!”
    赵黔光呵斥一声,“古语有云,官差吏差,来人不差,更何况是对待盛请来宾!”
    “既然你不懂礼数,本座今日就代温前辈,好好教教你!”
    话落,他大手一挥,直接带著林初生与其面前的黑玉大碗,一瞬消失,不知去往了何处。
    他们的离去,让在场之人一阵沉默,直至良久,才有了此起彼伏之声。
    人群中,輒恆眼神变换,思索著方才林初生所言,是否在隱晦点出,他林初生不怕輒家第一脉,更不会怕他輒家第二脉!
    在他身旁,大羽皇朝二皇子还看著林初生消失的地方,笑道:“此人当真有趣,你若认识,不妨搭个桥,我也结识结识!”
    而在另一方人群外,也站著一位青年,在其眉心,有著一轮黑色弯月的印记。
    此人,来自不昼天!
    他同样看著林初生消失的地方,但却是面无表情。
    其实一些心思灵敏之人,都能看出,方才那一大一小,更多是在演戏给人看。
    若这次逝古桥邀请的只是一些小门小户,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
    但此次到来的,几乎都是在整个北域中有头有脸的大势力,更有其他宗门!
    虽是做戏,却不能少!
    不过正所谓,关心则乱,一些身在山上的人,反而看不透。
    这其中,就有大寧峰上的红瑶,眼看小师叔就这么被带走,要被处罚,她急了,立刻看向陆甲七与王採药。
    “陆师兄,王师兄,劳烦去赵桥主那求个情,小师叔虽然衝动,可也在情在理,小女子必有厚谢!”
    在红瑶看来,这两位都是赵桥主亲传,去说几句好话,应该能让小师叔处罚轻一些。
    可陆甲七与王採药却听得嘴角抽搐,你叫我师兄,却叫那林初生师叔,岂不是平白无故矮了一辈?
    “他可不是衝动!”
    顾九秋抬手,制止了红瑶,“若是让他们去了,反而不好!”
    此处眾人,要说最不担心的,反而是顾九秋,她是最了解那坏傢伙的。
    这件事虽然可以说是因她而起,但她更清楚,越是关乎到她顾九秋的事,那傢伙就越不可能衝动,更不会去意气用事。
    这一点,从林初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顾九秋一个字,就可以看出端倪。
    那傢伙,就是单纯想干坏事,而以其心思之縝密,若是太大风险的坏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陆甲七也摆摆手道:“红瑶师妹,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师尊,他老人家倘若真的动了怒,就不是刚才那副模样了。”
    好似回忆起了什么,陆甲七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红瑶一怔,隨即也反应过来,冷静頷首,沉思三息,突然觉得小师叔,他变了!
    一旁,吴勤突然站起身,对眾人道:“诸位继续,我出去走走!”
    眼看他直接飞走,眾人疑惑,这又要去做什么?
    震千摇头苦笑,“早知道就不弄这一出了!”
    而后他也起身,去往了下方演武场,继续主持著比武大会,既然已经弄了,也不好这么草草结束。
    山海造化之地。
    林初生眼前一晃,就已经出现在一片仙灵大海的中央,海面平坦如镜,了无清波。
    可他却发现,自己眼前的黑玉大碗,不见了!
    赵黔光乾咳一声,道:“跟我来!”
    “是!”
    林初生应了一声,接著默默跟在赵桥主身后,一步步踏在仙灵海面上,一步一涟漪,一步一清波。
    走了许久,林初生忽然看见,在那仙灵海中,隱隱盘旋著一条千里玄龙!
    “雨师兄?”
    紧接著,他又感受到縹緲气,玄妙意,越往前走,这种縹緲玄妙就越浓,他的脚步也越重。
    若非有赵桥主在前,林初生感觉自己在这里,恐怕已经寸步难行。
    “神桥飞升,乃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大造化,此次授你师尊之意,先带你来提前感受。”赵黔光一边走,一边说道。
    林初生闻言,心中感动,道:“多谢桥主!”
    赵黔光不置可否,继续走著。
    渐渐地,縹緲玄妙越来越深,好似入了云深不知处,不见四方。
    唯有低头时,能清晰看见,潜龙在渊海。
    林初生一步艰难过一步,如同身魂负大山,每往前一步,所背负的大山就壮阔一分。
    忽而,似有沧桑道音,在他的记忆中迴荡,仿佛与周围的縹緲玄妙,產生了某种奇妙共鸣,让他整个人一松。
    这道音,正是来自那仙宫上古痕跡,以往的他,即便再想,也只能明悟万一!
    但此刻,置身於縹緲玄妙中的他,似又再次多了一丝明悟,让他在行走中,逐渐升腾起一股洞观苍穹之念。
    前方的赵黔光立刻有所感应,回头诧异看了林初生一眼。
    “心念苍穹,自蕴天威,难怪能抵抗神游之势。”
    可林初生已经完全沉浸於明悟世界中,丝毫不见赵黔光回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至林初生再次感受到磅礴厚重碾压而来,他才从感悟中惊醒,只见赵桥主依在,更前方,还有一道盘坐海面的身影。
    这道身影,也是此地所有縹緲气、玄妙意的源头所在。
    此人,正是他的师尊,温无琊!
    似察觉有人到来,温无琊缓缓睁眼。
    “人我带来了,你们师徒自己聊。”
    赵黔光衣袖一摆,便於此方消失。
    温无琊眼眸微转,虚空荡漾,林初生只觉恍惚,回神时,已经莫名跨越了距离,与师尊相对而坐。
    距离近了,林初生看著师尊那双眼眸,好似深渊,其內似有万物变迁。
    而倒映中的他,就仿佛是那万物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哪怕之前面对輒家老祖,林初生也没有这种感觉,他以万道青冥目,能视神游之威。
    但此刻在师尊的注视下,他却觉得即便是万万道青冥目,尘埃依旧只是尘埃,见不了青天!
    这就是神游一境与神游二境的差別?
    “感受如何?”温无琊笑道。
    林初生回顾海上走来的一路,摇了摇头,“朦朧太深,弟子看不清!”
    温无琊伸手,轻轻点向下方海面,使得海面立刻荡漾起一层涟漪。
    “路上有山有海,有雾有意,有清有浊,你看到的东西太多太杂,自然看不清。”
    “朦朧太深,那就不看朦朧。”
    言语间,他又抬手,一掌拍下,將海面都拍得塌陷,但却再没有一丝涟漪。
    林初生如醍醐灌顶,他之前观縹緲气,感玄妙意,听悟道音,三者虽能共鸣,却不是如今的他所能兼併。
    倒不如轻其一二,重其唯一,反而会收穫更大!
    看到林初生因为简单的一语,便有所悟,让温无琊暗暗点头,又道:“但要记住一路走来所感,这只是小悟,不宜贪多,免得影响了之后的大悟!”
    林初生点头应诺,来到逝古桥后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尊,於是赶紧问出了心中疑惑,关於他体內疑似存在的上古仙神意志。
    温无琊听闻后皱眉,关於此事,早在林初生第一次醉酒的时候,他就隱隱看出了端倪,曾在其身上感受到一种古怪的岁月痕跡。
    或许林初生总给人古韵深沉的感觉,就源自於这种隱藏的岁月痕跡,明明是今朝人,却莫名的古韵深!
    可几番探究,温无琊也没有在林初生体內发现异常,没有察觉到那沉睡的意志!
    只看到了其泥丸宫內,存在的那道神异经文!
    但诡异的是,温无琊根本无法理解那神异经文之意,甚至连其中的任何一个字,他都不认识!
    在他的探查中,神异经文就是一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印记,没有任何神异之处。
    唯有林初生自己能看透,能感受!
    最终两人相论,可结果也与吴勤所说大差不差。
    不过这也是温无琊没往深了去,若再往深了探究,就不是探究,而是搜魂了。
    “难知因何,或许也如吴勤所说,这未必是坏事,他们尸妖宗,向来擅长此中道,应该不会妄言!”
    “但也不排除是隱患,待到造化神桥之后,为师再专研专研意志一道,搜罗些意志法……!”
    之后,师徒两还聊到了前不久发生之事,让温无琊一度无言。
    不过他无言的,不是因为林初生想宰了那輒金钱。
    “凡间有句老话,叫在其位,谋其政。这点放到修真界也一样,在其位,当显其威!”
    “輒家生意虽大,终究是小道,执迷其中,误了方向。”
    “但有一点,你做错了!”
    “是因为弟子得罪了一位神游,会由此留下祸患?”林初生虚心请教,问出疑惑。
    温无琊撇了他一眼,“只要为师在一天,就没有祸患,否则,他也不会拿出十亿逝晶来给你。”
    “你错就错在胆子还是小了点,应该立刻將那十亿逝晶,收起来!”
    “这个赵黔光,都是一桥之主的人了,还好意思拿小辈的东西?”
    林初生被师尊突然放大的声音惊得呆了呆,又眨了眨眼,不敢说话。
    “咳咳……!”
    忽然,一个有些尷尬的声音响起,“温前辈,你们师徒俩说话就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我整个山海之地都快听见了。”
    而后,一个黑玉碗从不知处飞来,那碗中仍然装著香喷喷的米饭,但却从冒尖的满碗,变成了平整的一碗,足足少了一半。
    温无琊接过,但还是撇嘴嘀咕了一声。
    “这个赵抠门……!”
    林初生早已经目瞪口呆,然后眼巴巴看著师尊。
    温无琊也看了他一眼,默默將碗收起,脸不红气不喘道:“下次,记得別再被这姓赵的唬住了,此人看似道骨仙风,实则一肚子坏水!”
    林初生抿了抿嘴,再度看了师尊空空如也的手一眼,终究还是不敢说话。
    另一边,逝古桥之外。
    輒家老祖一脸铁青,心中的憋闷,无法言喻。
    起先在赵黔光面前,他心头有一万句话想说,但不知对方施展了什么诡异秘法,竟是让他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只能闷在心中。
    可也正是这点,让他逐渐明白自己在那位桥主面前,什么也不是。
    所以他最终才什么都没有说,毫不犹豫选择以逝晶了结小辈之间的恩怨。
    他驭火焰长蛇而来,如今神桥飞升造化还没开始,又驭火焰长蛇而去。
    其实即便他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妥,但他不想被人看笑话!
    一直以来,他都深居輒家,靠著家族日益壮大的生意,凭藉大量修行资源,才有了如今这般修为。
    他其实也明白,生意只是小道,终究上不得台面。
    所以早在踏入神游大境之后,他就已经不再管家族之事,任由他们发展。
    以至於这些年下来,家族九脉,彼此爭斗,他也从来都是保持沉默態度,从未出面调停过。
    甚至在他看来,这还是好事!
    修真之道,终究都逃不过一个爭字,故而即便近些年第一、第二两脉爭斗得越加厉害,几乎到了生死相爭的地步,他也没有理会。
    无论哪一方爭贏了,另一方只会带领家族更进一步!
    当然,前提是有他輒家老祖在!
    不过潜意识中,他还是更希望第一脉能贏,因为在第一脉的这一代中,出了輒金钱这个天赋绝伦的小辈!
    可这一次,輒金钱的行为,实在是让他失望,或许是被第一脉娇惯糊涂了,来了这逝古桥竟然都不知收敛!
    连情况都弄不清楚,竟然就敢去隨意勾搭人家女弟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根本就没有见识过修真界的一点凶险!
    无数年下来,那些因为一言一行,而灭门灭族的大势力,有多少?
    单单輒家老祖听过见过的,就多不胜数!
    他輒家传承十万年,才有了如今这般成就,若是將輒家未来放到此子身上,他都怕能不能撑过千年!
    此刻的輒家老祖,有些后悔,觉得关於輒家未来,或许应该另做考量。
    也是因此,他才连飞升造化都不要了,说到底,这只是小辈的造化,要说他真的有多宝贝輒金钱,那是一点没有。
    他孙子的孙子都死了好多年了,哪会在乎一个不知道多少代后的輒金钱!
    輒家未来,让其成为北域第八大宗门,才是輒家老祖真正在乎的东西!
    在老祖身边,輒金钱同样是一脸难看,一言也不敢发,大概也知晓自己闯了大祸。
    两人驾驭这火焰长蛇,一路疾飞,很快飞出了逝古桥的地域范围,亿万里之外。
    可忽然,輒家老祖眉头一皱,竟是发现有一道身影,挡在前方。
    那是一位青年!
    但此刻正在气头上的輒家老祖,哪管对方是谁,甚至懒得去看对方的样子,就要一头撞过去,將之碾碎。
    人走在路上,岂会在意脚下蚂蚁。
    可下一瞬,一只大脚踩来,直接將火焰大蛇的头颅踩得稀碎,堂堂神游层次的仙兽遗种,还没反应过来,就那么被一脚踩死了。
    同时,有愤怒的声音响起。
    “狗娘养的,谁给你的胆子,想杀老子的儿?”
    輒家老祖心中大骇,震惊万分,抬头望去,只见一尊遮天的无头巨人,手持巨斧,屹立苍穹,好似一尊神灵!
    輒金钱更是被嚇的肝肠寸断,仅仅是抬头看了一眼,可他的双眼似乎无法容纳那尊巨人,只觉眼球都仿佛要炸裂,然后直接晕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他们两人就站在火焰大蛇的头上,可蛇头被踩得稀碎,他俩却是无碍。
    但正是这样,才更让輒家老祖惶恐,忙拜道:“请前辈恕罪,在下不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巨人一声怒喝打断,“老子管你知不知,想杀我儿,就得拿命来偿!”
    巨人言罢,抬起斧子就要劈下!
    “爹,算了,算了!”
    吴勤赶忙劝道:“我想这位前辈大概是心中急著赶路没看到我,应该不是故意的!!”
    巨人抬起的斧子停下,背后一双比山海都大的眼睛,死死瞪著輒家老祖。
    “看在我儿心善的份上,饶你们一命,但嚇坏我儿这件事,你想怎么交代?”
    輒家老祖毫不犹豫取出一件储物宝,道:“这里是一亿中品逝晶,请前辈笑纳!”
    吴勤闻言,眼神那个明亮。
    巨人双眼微眯,道:“看在你还有这么点诚意的份上,滚吧!再送你一句话,路上蚂蚁多,以后记得看路。”
    “是!”
    輒家老祖连火焰大蛇的尸体都不管了,挥手直接带著昏迷的輒金钱离去。
    看著其逃离的身影,形牛撇了撇嘴,“就这种喜欢踩蚂蚁的货色,如果不是古木老儿之前替他说了句话,老子见一个踩一个!”
    吴勤咳嗽一声,上前接过储物宝,嘖嘖声道:“二当家抢了十亿,我这个青峰寨大当家,怎么也不能比他少不是!”
    而后,他看向了下方火焰长蛇的尸体碎块,心中一动,也將之一股脑全部收起,为其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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