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宜殿中,当著陛下和內侍的面,我顾及公主的体面和清名,没有把话说的过於狠决。”
    “我以为,公主会適可而止的。”
    “可,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荣妄的眼神平静无波,落在谢寧华脸上,却叫她觉得那视线化作点点火星,灼得她既痛且耻,难堪至极。
    她本想著温水煮青蛙,慢慢周旋、经营。
    谁知,荣妄乾脆利落的没有给她布局的机会。
    谢寧华指节发白,死死攥紧药囊,朱唇紧抿,眼底翻涌著不甘:“据我所知,荣表哥府中既无妾室通房,在外亦无红袖添香的知己,更不曾听闻有什么刻骨铭心、倾慕相许的意中人。”
    “那为何连半分余地都不留,就这样乾脆利落地拒绝我,而不是尝试著相处了解后再做决定。”
    说著说著,谢寧华的声音颤抖起来,眼泪簌簌落下:“为什么连试都不愿意试。”
    荣妄无动於衷,挑挑眉,又恢復成那副囂张恣意的模样:“当真要小爷说的再明白些吗?”
    “虽说从眼睛流出来的不可能是汗水,但,到底也分真假。”
    “倘若掉几滴泪,便能心想事成,那小爷不介意日日在朱雀大街上哭。”
    说到此,荣妄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阴狠:“六公主,小爷懒得掺和你们皇室爭爭抢抢的事情,也希望你们莫要步步紧逼欺人太甚,算计强拉小爷入局。”
    “若真逼的小爷走投无路,小爷就是豁出命去,也定会让六公主和恆王殿下领教下何为玉石俱焚。”
    谢寧华像是被兜头泼了瓢冷水,嘴硬道:“父皇有意撮合,便足以说明,在父皇心里,我是最適合你的人。”
    荣妄闻言,嗤笑一声,眉宇间儘是傲然和不屑:“那你隨小爷一道折返华宜殿,好让小爷將杨淑妃和恆王殿下之间的交易,详详细细的稟明陛下。”
    “陛下有意將你许配给小爷,无非是念及杨淑妃膝下无子。这般安排,纵使日后夺嫡之爭再如何激烈,也断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可若是陛下获知,恆王殿下早早的投靠了杨淑妃,也不知陛下会作何想。”
    谢寧华心下骇然,看荣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
    “你……”
    荣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谢寧华眼神晦涩,晦涩之下却是更深的灼热。
    更想折下荣妄这朵既中用,也中看的牡丹了。
    “元初帝是我祖母,是你姑祖母,你我亲上加亲不好吗?”
    荣妄撇撇嘴:“少攀亲。”
    “姑祖母病逝时,你我尚未出世。”
    “她老人家怎会知晓后世子孙是龙是凤还是草木顽石。”
    “更何况,姑祖母的一生已然足够波澜壮阔,足以在青史中鐫刻下她独有的传奇篇章。”
    “她的荣光不需要后人锦上添。同样的,后世子孙造的孽,也不该算在她的头上。”
    “莫要动輒惊扰姑祖母的清静,搅得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没意思的紧。”
    “六公主,好自为之。”
    荣妄甩了甩袖子,径直离开。
    他不愿意跟皇室打交道,又不意味著他真的惹不起!
    谢寧华怔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荣妄真真是出乎她的预料,竟连母妃和恆王兄的勾连,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难怪朝中那些曾被荣后打压过的旧臣和皇兄们那般忌惮荣妄。
    荣妄的祖父是荣后唯一的弟弟,姐弟相依为命长大,有智多近妖之称的荣后怎么可能不给荣家留后手。
    谢寧华愈发能理解皇兄们提起荣妄时的憋屈和气恼了。
    將荷包塞进袖口,谢寧华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
    宫门外。
    荣妄脸色阴沉,恍若山雨欲来,乌云遮日。
    无涯直犯嘀咕。
    进宫前,国公爷还笑的春风得意,一脸荡漾,就像是枝头开的正艷,等待有缘人折下的。
    短短两个时辰,大变样。
    不知情的人,怕是会觉得国公爷去的不是皇宫,而是停满死尸的义庄,吃的不是御膳房大厨做的珍饈美味,而是尸体上乱躥的蛆虫。
    莫不是陛下斥责国公爷了?
    “国公爷,回府吗?”无涯搓搓手,纯属没话找话。
    荣妄嘴毒归嘴毒了些,但断不会无故迁怒、隨意宣泄情绪。
    他是紈絝,是毒舌,不是恶劣,更不是恶毒。
    “不回。”
    无涯错愕。
    无福至心灵:“国公爷想见裴四姑娘吗?”
    无涯:恕他愚钝,没搞明白这是如何联繫在一起的。
    荣妄眼里翻涌的怒火一滯:“不是。”
    无涯鬆了口气。
    他就说,无是不可能取代他成为国公爷肚子里的蛔虫的。
    哼,舍他其谁!
    下一瞬,就听马车內传出道欲盖弥彰的声音:“小爷不想见裴四,但想问问裴四有没有兴趣唱一齣戏,好给小爷解解闷儿。”
    无涯:咦~
    死鸭子嘴硬。
    天塌下来,都有国公爷那张嘴顶著。
    四捨五入一下,不就是小爷想裴四了!
    无涯深觉自己窥见了真諦。
    “国公爷,光天化日的去见裴四姑娘是不是太明目张胆。”
    “要不,稍微收敛收敛?”
    无涯多嘴的问了句。
    盯著国公爷的人,来来往往的堪比一群群討人厌的蚊蝇。
    荣妄眉梢轻挑:“小爷我光明磊落,可不是那地缝里见不得光的老鼠,犯不著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来听裴四唱戏。”
    “永寧侯府,小爷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毕竟,他和永寧侯府的恩怨,垂髫小儿都能掰扯出两件。
    心情好了,去找个茬儿庆祝庆祝。
    心情不好了,更得去找乐子散散心。
    正好,陛下还要差人去申飭永寧侯呢。
    无涯“国公爷说的对。”
    一甩鞭子,马车徐徐向前。
    无涯轻轻戳了戳无的肩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道:“怎的知道国公爷想裴四姑娘了?”
    无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见过刪刪减减不重要的,没见过像无涯这样刪减的。
    嘆了口气,认命解惑:“心情不好时,最该去见那个一见就让你眉目舒展的人啊。”
    “不管確切的原因是什么,结果就是,裴四姑娘確能令国公爷开怀。”
    “更莫说,进宫前,国公爷那难得的好兴致,便是因著裴四姑娘的缘故了。”
    无涯简单粗暴:“说来说去,不还是惦记上了。”
    荣妄:“无涯,我没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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