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妄后退半步,慌乱地伸出手臂挡在身前,虚张声势道:“裴桑枝,你尚未及笄,这些话说不得。”
    无涯:嘴硬不断加加加加到厌倦。
    裴桑枝面不改色:“那就等明年开春及笄礼成,我再说。”
    荣妄:……
    “等等……”荣妄回过味来,后知后觉道:“你以为小爷邀你前来,是为了吃散伙饭?”
    裴桑枝很是坦率的打直球:“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瞧了你,原以为你会因我那些件不堪回首的旧事而疏远我。”
    荣妄轻扬下顎,傲娇的冷哼一声:“那你可真是门缝里看小爷,把小爷看扁了。”
    说话间,侧身让开半步,袖袍一拂:“既说了要请你尝这留县的稀罕吃食,岂会食言?还不快些进来。”
    裴桑枝望著木桌上琳琅满目的菜餚糕点,心头驀地涌起一股暖意,像是被最和煦的暖阳轻轻包裹著。
    她以为,那只是荣妄隨口一说的託词。
    不曾想,荣妄当真將那些她连名字都未听过的留县特色一一摆在了她面前。
    这样的荣妄,何止是一个“好”字能囊括的。
    荣妄没有开门见山直言来意,裴桑枝也不忍打破此刻令她眷恋的温馨。
    一道又一道的菜餚入口,裴桑枝的肚子填满了,心也充盈了。
    每一寸,都写著荣妄二字。
    裴桑枝放下食箸,漱漱口,软声道:“荣明熙,你这般好,会让一些躲藏的阴暗角落里的疯子覬覦,忍不住心生妄念的。”
    比如她。
    荣妄只觉莫名其妙,没做他想:“小爷嘴巴毒,又有权有势,哪个不长眼的敢打小爷的主意?”
    “就算有人不知死活地惦记又如何?不过是痴心妄想,看得见摸不著,馋死也白搭!”
    裴桑枝訕訕一笑:“痴心妄想也得存著三分,保不齐哪天就成真了呢。”
    荣妄先是眼神奇奇怪怪的覷了裴桑枝一眼,又突然扭扭捏捏道:“你吃饱了吗?”
    裴桑枝心下暗道,终於要言归正传了。
    但,她不心慌了。
    裴桑枝目光灼灼的望向荣妄,四目相对:“你说,我听著。”
    荣妄轻蹙眉头:“你別板著脸啊,搞的我都有些紧张了。”
    裴桑枝轻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既然如此,便由我来开这个头吧。”
    “荣明熙,你可是派人去了留县,查我的旧事?”
    虽是问句,语调却平直得如同陈述,连尾音都不曾扬起半分。
    荣妄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闪动,眼底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心虚,却仍坦荡道:“是查了。”
    稍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但我发誓,绝无半分恶意。”
    裴桑枝笑的云淡风轻:“荣明熙,我信你。”
    “那你想说什么,或是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毕竟……”
    “我们是盟友。”
    刻意放缓的语调,显得嗓音越发的温软绵长,像浸了蜜的丝线般柔柔地拖曳著,化作一个个小小的鉤子,悄无声息地挠在人心尖上。
    荣妄扭开头轻咳,耳朵又有些红了。
    又见鬼了。
    眼下,他不仅觉得裴桑枝笑起来像儿一样,也觉得单单只是听裴桑枝说话,小心臟就扑通扑通的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不是见鬼了,就是病了。
    待会儿回府,他就找徐长澜给瞧瞧。
    “有两句话要告诉你。”荣妄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强自冷静下来:“第一句,过去那些年,你受苦了。”
    “第二句,你比我想像的要厉害、坚韧的多。”
    裴桑枝眼眶泛红,声音里带著几分哽咽:“荣明熙,你这般说话,倒真像是长辈在训诫小辈似的。”
    荣妄抿抿唇,郑重其事道:“若是早年间识得你,就是认下你做小辈,又何妨。”
    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永寧侯府的主子们当真是菩萨心肠。那对夫妇百般折磨於你,屡次三番欲置你於死地,他们非但不为你主持公道,反倒赠银送田,將那家人风风光光送往江南安顿。”
    “这般周全妥帖的安置”荣妄冷笑一声,“不知情的,还当是侯府在报答什么天大的恩情呢。”
    裴桑枝低垂著眼睫,声音轻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兴许侯府上下,就是巴不得我早些死了乾净。”
    “特別是我那位名义上的生母。”
    “她对我的憎、恨、怨,根本毫无缘由,却又真真切切的存在,浓烈的让我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这般情状,哪里像母女,分明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有时候,我总在想,有她做母亲,不如没有。”
    荣妄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丝灵光,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裴桑枝:“莫非你的身世还藏著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庄氏並非你的生母?”
    裴桑枝:“也有可能是单纯的八字相剋天生犯冲,没有做母女缘分。”
    这缘分,她也不想要。
    “荣明熙,你说了两句话,那可有旁的疑问?”裴桑枝正色道。
    荣妄闻言,指尖微微一颤,隨即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衣袖,又去拨弄案上的茶盏,小动作不断。
    在裴桑枝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荣妄声如蚊蝇道:“还有你之前提到的口头婚约。”
    裴桑枝頷首:“是有口头婚约尚未了乾净。”
    荣妄:“那你可知,与你有婚约之人是何身份?”
    裴桑枝淡声道:“留县知县的独子,成景翊的堂弟。”
    荣妄听她话音平静,辨不出喜怒,更没有掺杂太多情感,心下竟无端鬆了口气,抬眸问道:“这门婚事,你可还愿继续?”
    “那成景淮倒也勉勉强强算是品行端方的青年才俊吧。”
    荣妄说的很是违心。
    什么青年才俊。
    是蠢材!
    是废物。
    救命之恩报不了,定下婚约又护不住,直接找块豆腐去撞死吧。
    荣妄思来想去,终是硬著头皮將密报递了过去。
    一边递,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在这等紧要关头偏生要作什么君子之態!
    倘若裴桑枝看完密报內容,体察到景淮的隱衷,一时惻隱心动,决意要延续这桩婚约……
    那成景淮哪里能配得上裴桑枝啊!
    现在收回密报,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因为裴桑枝接了过去,垂眸缓缓扫了过去,声音悵惘:“原来,我已经爬了这么多座山了啊。”
    过了太多的苦日子,受了太多的搓磨,有些事情,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很是详细。”
    “荣明熙,能否將这份密报送给我。”
    阎王点卯,也得有名录啊。
    荣妄不假思索地脱口道:“那你把成景淮那截儿撕下来。”
    “省的你看了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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