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此事你欲如何处置?”裴駙马眸子微眯,冷冷扫过永寧侯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养不教,父之过。本駙马倒要问问,你这个做父亲的,平日里究竟是如何管教子弟的?”
    “你捫心自问,你还有没有脸做这个永寧侯!”
    “既如此,不如让本駙马写一道奏章,將此事原原本本上呈圣上,恳请陛下收回爵位,你直接滚出上京。”
    永寧侯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发出“扑通“一声闷响,声音哽咽而恳切:“父亲,此事万万不可外传,更不可上达天听啊!”
    “倘若走漏半点风声,只怕……只怕这上京城中,就再没有我永寧侯府的容身之处了。”
    说到此处,又重重叩首,额头抵著冰凉的地面:“您就算不念及其他儿孙,也请看在桑枝的份上三思啊!”
    “您素来疼爱桑枝,总不忍心见她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后,再次从金枝玉叶的侯府千金坠落入泥潭吧。”
    裴駙马冷嗤一声,眼底浮起几分讥誚:“本駙马领著桑枝回公主府。再不济,也能舍了这张老脸,豁出去为她討个县主的尊荣,至於她的前程,就不劳外人费心了。”
    “本駙马不死,桑枝就会一直是上京城的贵女。”
    “或许没了你们这些累赘,桑枝能攀上更高的枝头,走得更远。”
    永寧侯的心都凉了,慌忙朝著裴桑枝使眼色。
    裴桑枝佯作犹豫,扭捏作態了一番,方缓缓道:“祖父容稟,孙女儿有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駙马:“你要替这群畜生求情?”
    裴桑枝轻轻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我只是想为父亲说几句公道话。”
    稍顿了顿,声音温和却坚定:“上京城里谁人不知,父亲为兄长们和裴春草延请的都是当世名师,在教养上从未有过半分懈怠。若论用心,父亲確实已经竭尽所能了。”
    “只是,外界的教化或许能塑造一个人的形貌举止,却终究难以彻底雕琢其心性根本。兄长们和裴春草会长成何等模样,又岂是父亲一人能够左右的?“
    “今夜这桩骇人听闻的丑事,最倚重的儿子和捧在手心里疼爱了十余年的女儿廝混一处,於父亲而言,也是莫大的打击,无异於穿肠毒药。”
    “而且,这等乱伦秽闻若传扬出去,不仅玷污门楣,更会遭人添油加醋,届时不知要生出多少不堪的流言蜚语来。”
    “清玉大长公主殿下实乃旷世奇女子,后世必当为其树碑立传。然细究殿下身后事,若名义上的子孙牵涉有违伦常之事,恐令殿下清誉蒙尘,使煌煌史册难全其美。”
    “还有……”
    裴桑枝轻嘆一声,眉宇间浮起几分复杂神色,唏嘘道:“虽说我与裴临允多有齟齬,早已形同陌路,兄妹情分尽断,但平心而论,他虽衝动易怒了些,也蛮横愚蠢了些,却不是个信口开河爱说谎的性子。”
    “他自证清白的话有理有据,孙女儿愿信他是清白的。”
    “或许,他也是无辜的。”
    “因而,孙女儿恳请祖父三思。”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妥善收拾烂摊子,而不是让这把火越烧越烈。”
    永寧侯暗自鬆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微微鬆弛。
    裴临允却神色复杂,眸中情绪翻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裴桑枝竟会为他仗义执言,相信他的清白。
    在这百口莫辩、孤立无援的绝境中,裴桑枝的话语於他而言,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动,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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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他对裴桑枝那般差劲。
    一次次为了明珠伤害裴桑枝,又是恶语相向,又是拳打脚踢,又是傲慢地践踏心意。
    他真该死啊。
    想到这里,裴临允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竹筒倒豆子般,將他听到的话嘰里咕嚕说了出来,包括裴谨澄曾想要除掉裴桑枝。
    裴临允心中並无太多顾虑。
    横竖父亲素来倚重长兄,
    反正父亲已决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那么他再多说一句,想来也无伤大雅。
    俗话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
    永寧侯瞪了裴临允一眼,暗含警告,能不能不要再添乱了!
    裴谨澄:裴临允还分得清敌我和亲疏吗?
    裴桑枝眉心微微一动,倒真是小覷了裴谨澄的狠辣。
    “我真的以有你这样的兄长为耻!”
    “你不认我也就罢了,竟还想杀我。”
    裴駙马似是气急了般,直接对著永寧侯下了最后通牒:“你是自己清理门户,还是本駙马奏请陛下圣裁?”
    永寧侯心头猛的一跳,不住地揣测裴駙马口中的清理门户为何意?
    “儿子斟酌良久,以为罚谨澄鞭刑三十,並令他向桑枝负荆请罪,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裴駙马冷笑不作声。
    永寧侯沉吟片刻,终是狠下心来:“不如將谨澄遣回祖籍反省,令其改过自新,以三年为期,期满方可归京?”
    裴駙马怒极反笑:“真是白瞎了桑枝替你说的那些话。你的儿子们变成这副德性,全是你纵的。”
    永寧侯窥出了裴駙马声音里的冷意,瞥了眼满脸是血的裴谨澄,咬牙道:“此事还需劳烦父亲亲自上奏,恳请陛下恩准永寧侯府世子之位更易。”
    他算是看明白了。
    駙马爷的意思是,有侯府,没谨澄,有谨澄,没侯府。
    二择一,他只能舍一人,选侯府。
    谁让谨澄做事不检点,闹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他。
    裴駙马的神色和缓了些许:“还有呢?”
    “你那个好养女呢?”
    永寧侯道:“父亲,成裴两府婚约犹在……”
    裴駙马:“你將你的好养女送去给成家最有前途的长房长孙做妻,你確定是结亲,不是结仇吗?”
    “换作是你,你愿意娶一个跟兄长宽衣解带的女子为妻吗?”
    永寧侯的脸绿了。
    “可,婚约总不能作废,更不能让桑枝代其嫁过去。”
    裴桑枝適时幽幽道:“父亲,不妨问问裴春草自己的意思吧,看她是想给裴谨澄做妾,还是想给成景翊做妾。”
    “似她这种情况,委实不適合继续留在家中了。”
    “当然,我不是说她只配做妾,实在是成家挑剔。”
    “父亲,宜早不宜迟啊。”
    “今夜,她爬上了大哥的榻,那来日,指不定肚子里都……”
    最后一句未说完的话,直听得永寧侯心惊肉跳。
    罢了,终归只是颗废棋了。
    他连长子都弃了,又何必惋惜一颗废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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