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寧长出一口气。
    太医这时也赶了过来。
    “您快给他看看。”
    太医刘清摸上了殷暮宸的脉。
    看到殷暮宸胸腔中插的笔桿,伸出手一根一根摸他的胸肋,少年早就瘦的皮包骨,肋骨根根分明。
    片刻之后,他开口道;“肋骨断裂,扎进肺腑,肺腑出血,形成血瘀,导致气窒急症。”隨后他指了指那根笔桿,“是这根笔桿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
    承风傻眼了,公主原来是在救他家主子。
    “笔桿中空,能想到用笔桿排瘀的,真乃神人也。”
    “废话少说,接下来怎么做?”
    刘太医道:“先將他抬到床上。
    殷暮宸被抬到床上,太医对他进行救治。
    朝寧鬆了口气,走出寢殿。
    幸亏她到的及时,再晚一些,殷暮宸就要被苏祁玉一脚踩死了。
    本想晚点再收拾苏祁玉,现在看来不收拾是不行了。
    “跪下。”
    承风扑通一声跪下来。他自知误会了长寧公主,公主罚他他无话可说,只要主子没事,他不怕的。
    看著承风视死如归的表情,朝寧嫌弃的皱眉,“谁叫你跪了?一边呆著去。”
    承风惊讶的抬眸,朝寧摆摆手,承风赶紧退到角落装蘑菇。
    “苏祁玉,跪下。”
    苏祁玉懵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朝寧,你误会了。我是跟质子开玩笑的,谁知道他那么不经闹。”
    “开玩笑?你家开玩笑要命啊!我开玩笑踩断你的肋骨,你愿不愿意啊?”承风终是忍不住又开了口,抬头瞅见朝寧阴沉如墨的脸,他又缩回角落里,继续装蘑菇。
    “不跪是吧,来人,將苏祁玉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朝寧此时看向他的眼眸,像是在冰水里粹过,冷的刺骨。
    苏祁玉哆嗦了一下,“我跪,跪还不行吗?”
    “来人,苏祁玉戕害殷国质子,破坏两国邦交,无视皇家威严,重打五十大板!”
    “朝寧,你真来啊?你別闹了好不好?我……我知错了!”
    “拖出去。”
    “朝寧,你不能打我,我们有婚约在的,我是駙马,你不能这么对我。”
    “駙马?很快就不是了。”朝寧冷笑。
    “你,什么意思?”苏祁玉此时才有点慌了。
    “明日本宫就去稟明父皇,你我的婚约不作数了!”
    “你不能这么做,朝寧……”
    苏祁玉被拖了出去。
    “啊……你们真打呀?啊……”
    “轻点……公主给我开玩笑呢!”
    “谁放水,打轻了,谁替他挨板子。”朝寧懒洋洋的说道。
    公主发话了,行刑的二人互看一下,心思不约而同,看来这位苏公子確实惹恼了公主。
    钝重的击打声传来。
    “啊……”
    苏祁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当晚,奄奄一息的苏祁玉被宫人送回了苏府。
    “哎呦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弄的?”苏母一声嚎哭划过黑夜。
    苏家的灯火彻夜未熄。
    太医已经处理完了伤口,开了药方。
    朝寧坐在床边,殷暮宸眉头微蹙,整个身体深深的陷入被褥里。
    少年似乎命运多舛,小小年纪,已经吃尽了人世间的苦楚。
    “公主,药熬好了。”
    是锦月,太医在给承风处理鞭伤,所以朝寧让锦月留下来熬药。
    “放著吧。”
    锦月將熬好的药放下就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带上门。
    待药放凉些,朝寧將殷暮宸扶起来后背垫高,让他半躺在床上。
    端起药碗,黑漆漆的药汁顺著汤匙流进嘴里,压住舌根,帮助他咽下去。
    眼见半碗药快见底,朝寧自嘲一笑。
    想她大楚堂堂一个嫡公主,居然在给敌国质子餵药。传出去,简直被笑掉大牙。
    可是为了楚国,那能怎么办呢?他不能杀,只能感化了。
    “咳咳……”
    殷暮宸睁开眼,朝寧猝不及防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眸。
    朝寧尷尬的笑笑,“既然醒了,那你自己喝吧,还有半碗,我去端来。”
    他掀了掀淡色的唇,“公主殿下,我只是个弃子。”
    朝寧脚步一顿,转过身,“然后呢?”
    “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
    朝寧目光依旧坦荡。
    “好处我要不起,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得到坏处。”
    不想在他身上得到坏处?
    殷暮宸不解。
    从长寧宫醒来看到她为他涂药膏,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朝寧,到底在他身上图什么?
    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她爱上他了,她虽然对他细心照料,但那眼睛里,没有爱。
    她甚至认不出他。
    所以,为什么突然对他好?他明明无利可图。
    做质子的皇子只有两种,不受宠的,和年纪尚小的。
    正好他两者都占了,他是殷国当今皇帝第六子,殷国皇帝总共有七个儿子,除了夭折的二皇子,不爭的七皇弟,他上面还有四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哥哥,当初父皇选他做质子,也是因为他年纪不大,母妃又无势,父皇对他也最不在意。
    母妃跪在长明宫外哭肿了双眼,也无法改变父皇的决定。
    於是,年仅九岁的他,便踏上了前往异国的旅途。
    殷国距楚国路途遥远,使团从秋天出发,没走多远,就赶上冬天,北地风雪连天,车马困顿,他又生了场重病,等到了大楚,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了。
    马车走了近一年才將他送到楚国。
    他在归离宫里度过了十岁生辰。
    偌大的归离宫里,他的哭声在迴荡。
    他每哭一声,归离宫斑驳的宫墙就回应他一声。
    仿佛在嘲笑他的弱小,可怜。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朝寧端著半碗药汁回来。
    看到殷暮宸半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著窗外那棵枯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朝寧走过去,扫了一眼窗外,那里除了一棵光禿禿的老树,其他什么也没有。
    一想到,他竟在这里住了八年,朝寧不禁有些动容,再正常的人也会憋疯吧!难怪后来他会变得那么阴鷙,喜怒无常。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养身体,太医院的刘太医每天都会过来为你诊脉,你一定要配合治疗,一定能治好的。”
    殷暮宸静静地望著朝寧。
    “我这副残躯,多活一天都是煎熬,恐怕到时候会让公主殿下失望了。”
    “你才十八岁。”
    朝寧望著他的眼睛,“大千世界,气象万千,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我还出的去吗?”殷暮宸的眸子仿佛沉寂万年的荒山,里面除了荒凉寂寥,什么也没有。
    朝寧目光灼灼,“你早晚要归国,不管將来走上哪一条路,你都该为自己选择一次,而不是隨波逐流,甘心受命运的摆布。”
    殷暮沉攸的抬眸,他那双黯淡许久的眸子里似乎终於有了一抹亮光。
    朝寧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睡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朝寧走出寢宫,路过书房的时候,目光一顿,掛在书房墙壁上的一副书画,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轻轻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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