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打破了房间的死寂。
    “林兆恆的替身在城西被捕,但他本人像人间蒸发。”顾沉的声音冷硬,像金属撞击,“唯一的线索,指向他早年设立的一个地下情报网络『蜂鸟』。”
    他用食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旧城区坐標。
    “一家名为『遗音』的復古黑胶唱片店。”
    苏晚站起身,走到书桌旁。她的视线在地图的坐標和手中的平板信息之间来回跳跃。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交点。
    顾沉继续说:“林太太是突破口,但她的工作室和住所,二十四小时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她本人,也在林兆恆的无形控制之中。『蜂鸟』的联络点就在这里,”他又一次点了点那个坐標,“店主叫徐蓁,是闻鶯年轻时唯一的知交。”
    “画家和她的知己。”苏晚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用画传递信息,一个用唱片店作为掩护。的语言,只有故人能懂。”
    “我们需要拿到林兆恆通过『蜂鸟』传递指令的证据。”顾沉的计划清晰而直接,“找到他,同时確认陆景行的下落。”
    “你想怎么做?派人闯进去,在他们交易的时候人赃並获?”苏晚发问。
    “这是最有效的方式。”
    “这也是林兆恆最希望你们用的方式。”苏晚毫不留情地反驳,“他把地点选在这里,就是在赌你们会用你们最擅长的手段。一个画廊,一个唱片店,充满了文艺和怀旧气息的地方。而你们,会带著枪和监听设备进去。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种羞辱吗?”
    她的问题让顾沉的动作停顿了。
    “他了解你,顾沉。他知道你会怎么思考,怎么行动。他设下的不是一个情报点,是一个心理陷阱。”苏晚的手指点在地图上,“这家店,对於闻鶯和徐蓁来说,是她们青春和友谊的圣地。任何强硬的闯入,都会让徐蓁立刻销毁所有东西,甚至……牺牲自己。对林兆恆这种人来说,棋子的命,一文不值。”
    “那你的方案呢?”顾沉质问,“我们没有时间玩猜谜游戏。”
    “这不是猜谜,这是解锁。”苏晚迎上他的视线,寸步不让,“你不能用警察的方式去敲门,得用一个朋友的方式。你不能去要情报,而是要去取一件早就寄存在那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
    苏晚没有直接回答。她回到平板前,迅速操作了几下,调出了一张旧照片。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在一家唱片店门口笑得灿烂。背景里的招牌,正是“遗音”。
    “闻鶯放弃画画之后,唯一保留下来的习惯,就是收藏黑胶唱片。尤其是这个乐队——whispering keys。她们学生时代最喜欢的乐队。乐队解散前的最后一张专辑,叫《给不存在的收件人》。”
    苏晚放大照片的一角,是闻鶯手里拿著的一张唱片。
    “这张专辑发行量极少,当年她们跑遍了全城才买到一张。闻鶯把它当成自己的命。但在她结婚前一天,这张唱片不见了。”
    顾沉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不是意外。”苏晚说,“这是林兆恆的手笔。他拿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用婚姻和財富去填补。现在,他需要启用『蜂鸟』,就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信物。一个只有闻鶯和徐蓁懂,並且能让徐蓁无条件信任的信物。”
    “那张唱片。”顾沉替她说出了答案。
    “对。”苏晚的计划清晰浮现,“林兆恆把唱片还给了闻鶯,让她交给徐蓁,作为启动『蜂鸟』网络的钥匙。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取回』这张唱片。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闻鶯』。”
    “徐蓁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她会的。”苏晚的篤定近乎偏执,“因为我会告诉她一句话,一句只有闻鶯才可能对她说的话。”
    “什么话?”
    “『我的画,画完了。』这是她们当年的约定。当闻鶯能重新画出自己想画的东西时,就代表她自由了。”苏晚看著顾沉,“我要亲自去。只有我能完成这个任务。”
    “不行。”顾沉的拒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那里不是画廊,是情报站。你没有受过任何训练,进去就是送死。”
    “让你的人去,才是送死。”苏晚反唇相讥,“他们身上有你和林兆恆都熟悉的味道——火药、纪律和暴力。而我没有。在徐蓁眼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来取唱片的顾客。这是唯一的生路。”
    空气再次凝固。
    这不是战术分歧,这是两种世界观的碰撞。顾沉的世界里,是精確的计算、风险评估和武力控制。而苏晚的世界里,是人心的缝隙、情感的密码和逻辑的陷阱。
    顾沉看著她。她站在那里,像一把刚刚完成自我打磨的手术刀,刀锋上闪著冰冷而危险的光。她不是在请求,她是在陈述一个最优解。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永远不会同意。
    最终,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行”。他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支红色记號笔,在“遗音”唱片店的背面,画出了一条细细的线。
    “这家店后面,有一条没有监控的巷子。通向一家已经废弃的印刷厂。”他的声音恢復了那种解决问题的冷硬,“我会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无论发生什么,我的人都会进去。”
    他扔下笔,看著她。
    “苏小姐,你的『人心』,最好和你说的一样值钱。”
    苏晚没有回应他的警告。她拿起那张泛黄的照片,重新看了一眼。
    那个在阳光下笑得无忧无虑的女孩,仿佛正在透过时间,看著现在的她。
    “遗音”唱片店的门很重。
    推开时,迎面而来的是一种被时间封存的气味。旧纸张、灰尘、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唱针划过胶片的独特味道。这味道和苏晚在照片上看到的,闻鶯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形成了奇异的互文。一个属於过去,一个试图开启未来。
    店里很暗,只有几盏暖黄色的射灯,光束精准地打在一排排陈列的黑胶唱片上,像是在为蒙尘的遗物举行一场漫长的追悼。
    柜檯后面,一个女人正在用一块麂皮绒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张唱片。她四十岁上下,穿著一件素色的麻衬衫,头髮简单地挽在脑后,气质沉静,仿佛和这家店一起,被时光遗忘了。
    她就是温雅,徐蓁的副手,这家情报站的看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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