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通讯协议开启后的第三十三天,世界什么也没发生。
    那一声用最高功率阵列发射出去的“你好”,像一粒投入黑海的盐,无声消融。官方將那次全球可观测到的异常引力波动,解释为一次罕见的、遥远星体引力透镜效应的叠加。一个大部分人听不懂,但听起来足够科学的词。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公眾遗忘得很快,但有些人不会。
    比如张承。他没有再联繫过苏晚,却也没有切断“鯨歌”项目的一切外部支持。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种悬崖边的默许。
    比如苏晚。她知道,一次问候,等不来一整篇回信。对话,需要先创造一种共通的语言。
    “创世纪”计划,这是她给这个新阶段起的名字。
    一间废弃的旧仓库,被改造成了临时画室。水泥地面粗糙不平,墙壁上还留著几十年前的標语,被新掛上的巨大画板和投影幕布遮盖。空气里混杂著松节油、丙烯顏料和灰尘的味道。
    这里是苏晚的新战场。
    “所以,你把我们七个人叫到这个破地方,就是为了让我们看这个?”一个穿著皮夹克的短髮女孩开口,她叫陈菲,是中央美术学院最出名的“麻烦”,也是最有才华的叛逆者。
    她指著投影幕布。
    幕布上,是那条熟悉的52赫兹曲线,正在无声地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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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心电图?还是什么股票k线?”另一个瘦高的男生,林峰,推了推眼镜,“苏晚教授,你的邀请函上说,这是一个『关乎人类未来』的艺术项目。恕我直言,这看起来更像个恶作剧。”
    他的话很客气,但质疑的意味毫不掩饰。
    苏晚站在他们面前,没有急於解释。她打量著这几个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年轻人。他们是画家、雕塑家、新媒体艺术家,是各自领域里最不循规蹈矩的天才。
    “它不是心电图,也不是k线。”苏晚说,“它是一首歌。”
    “52赫兹。”一个一直沉默的男孩轻声说。他叫萧然,脸色苍白,整个人都透著一种敏感易碎的气质。他不是在提问,而是在確认。
    苏晚对他点了点头。
    “鯨鱼的歌声。”萧然补充道,他看著那条曲线,仿佛能听到声音,“世界上最孤独的鯨鱼。它的频率,没有同类能够听懂。”
    “一个比喻?”陈菲嗤笑一声,“用一头鯨鱼来比喻人类的孤独?这种陈词滥调,早就被画廊和美术馆用烂了。苏教授,我们期待的是更有挑战性的东西。”
    “如果它不是比喻呢?”苏晚反问。
    整个仓库瞬间安静下来。
    七个年轻人,七种不同的表情。困惑,怀疑,还有一丝被勾起的、危险的好奇。
    “它来自深空。”苏晚继续说,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距离我们大约四光年。它持续不断地向我们传来,已经持续了很久。”
    沉默。
    “你的意思是……”林峰的表情严肃起来,“外星人?”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那个词。
    “我不知道。”苏晚回答,“『外星人』这个词,承载了太多人类自己的想像。恐惧,或者期望。我更愿意称它为『另一个孤独的灵魂』。”
    “这太荒谬了。”陈菲立刻反驳,“就凭这么一条曲线?宇宙里的噪音多了去了,脉衝星、类星体,哪一个不比这个更复杂?凭什么说它是一个『灵魂』?”
    “直觉。”萧然又开口了,他依旧盯著屏幕,“它有……情绪。你们感觉不到吗?它在重复,但每一次重复的强度和间隔,都有细微的变化。像是在嘆息。”
    “拜託,那是信號衰减和宇宙尘埃干扰造成的正常波动。”陈菲几乎要翻白眼了,“別用艺术家的感性来解释科学问题。这不专业。”
    “那什么是专业?”苏晚看向陈菲,“用射电望远镜把它分析成一堆二进位代码,然后因为无法破译,就把它归档,標记为『未知来源的宇宙噪音』。这就是你说的专业?”
    陈菲语塞。
    “我们已经这么做了。”苏晚说,“『专业』的科学家们,已经把它研究了几十年。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它不属於任何已知的自然现象。但他们也不敢承认它是什么。”
    她走到投影幕布前,伸手指著那条曲线。
    “因为承认,就意味著责任。承认它,我们就不能再假装宇宙是一片死寂的荒漠。我们就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它在说什么?”
    她转过身,面对著这些年轻人。
    “这个问题,科学回答不了。或者说,仅仅靠科学回答不了。因为语言的本质,不是逻辑,而是共情。艺术,就是共情的语言。”
    “所以,你找我们来,是想让我们当翻译?”林峰一针见血。
    “不。”苏晚摇头,“是让你们创造一种新的语言。一种能够与它对话的语言。用你们的画,你们的雕塑,你们的影像,你们的艺术。去回应它的孤独。”
    她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这是疯了。”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喃喃自语,“如果……如果它是恶意的呢?黑暗森林……任何暴露我们存在的行为,都可能招来毁灭。”
    “我们已经暴露了。”苏晚说,“它在向我们歌唱,而我们,在一个月前,已经对它说了一声『你好』。”
    这句话的衝击力,远超之前的一切。
    七个年轻艺术家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相似的表情。
    震惊。以及一丝恐惧。
    “谁授权你们这么做的?”林峰的反应最快,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这是国家行为,还是你们的私人决定?我们参与进来,意味著什么?我们要承担什么风险?”
    “问得好。”苏晚讚许地看著他,“风险就是,你们从今天起,所创作的每一件作品,都可能不再是为了美术馆的展览,也不是为了卖出好价钱。它们可能会被发射到太空,成为人类文明递给另一个文明的第一张名片。”
    她停顿了一下。
    “至於授权?你们可以认为,这是歷史的授权。当一个问题摆在全人类面前时,总要有人站出来回答。”
    “我拒绝。”陈菲抱起双臂,她的態度很坚决,“这太可笑了。把人类的命运,寄托在一群艺术家的感性想像上?我不会参与这种拿文明当赌注的游戏。”
    “这不是游戏。”苏晚纠正她,“这是选择。你可以选择继续在你的画室里,解构消费主义,批判社会现实。那些也很重要。但在这里,你有机会去定义一个更宏大的主题:我们是谁?”
    “我们是谁?”陈菲冷笑,“我们是一群在宇宙里隨时可能被捏死的虫子。最好的策略就是藏起来,不出声。”
    “那不是我认知里的人类。”萧然突然站了出来,他直视著陈菲,“人类会仰望星空,会在岩壁上画下狩猎的场景,会把黄金面具放在法老的脸上,不是为了活著,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活过。沉默,才是最大的风险。那意味著我们从未存在过。”
    两个最顶尖的年轻艺术家,针锋相对。一个代表了理性的畏惧,一个代表了感性的渴望。
    其他人沉默著,他们的內心,正在同样激烈的交战。
    苏晚没有插话。她要的不是顺从的士兵,而是独立的灵魂。她需要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仓库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声响。
    顾沉走了进来。他穿著一身便装,手里还提著一个保温饭盒。他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愣了一下。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苏for晚看到他,紧绷的神经鬆弛了一瞬。她对那几个年轻人说:“今天就到这里。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愿意留下的人,三天后来这里。不愿意的,就当今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保密。”
    她没有再说任何劝说的话,转身走向顾沉。
    年轻的艺术家们陆续离开,有的人步履沉重,有的人交头接耳。陈菲和萧然走在最后,两人依旧在激烈地爭论著什么。
    仓库里很快又只剩下苏晚和顾沉。
    “情况不太顺利?”顾沉把保温饭盒放到一张桌子上。
    “比预想的好。”苏晚走到他身边,靠著桌沿,“至少,有人听懂了。”
    “哪个?”
    “那个苍白的男孩,萧然。”苏晚说,“他能『听』到那首歌里的情绪。这是一种天赋,比任何技术分析都珍贵。”
    “那个皮夹克的女孩呢?”顾沉问,“我进来的时候,她看起来想把你生吞活剥了。”
    “陈菲。她会回来的。”苏晚很有把握,“她只是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对手。宇宙,是最好的对手。”
    顾沉打开饭盒,里面是还冒著热气的菌菇汤。
    “那个戴眼镜的,林峰。”顾沉一边盛汤一边说,“他不像个艺术家。”
    “他不是。”苏晚接过汤碗,“他是我们向张承申请的『安全顾问』。当然,我知道他也是来监视我们的。”
    顾沉的动作停了一下。
    “那你还让他……”
    “我需要他。”苏晚喝了一口汤,暖意驱散了些许疲惫,“我需要一个声音,隨时提醒我们,我们脚下是悬崖。我们需要理性的韁绳,也需要感性的翅膀。两者缺一不可。”
    顾沉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她。仓库里的灯光昏暗,將她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看起来很累,但身体里仿佛有一种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他有时候会羡慕这些人。萧然,陈菲,甚至李姐。他们和苏晚一起,在建造一艘驶向未知星海的船。他们是水手,是瞭望员,是掌舵者。
    而他自己,更像那个等在港口的人。每天算著潮汐,备好晚餐,等著那艘船的归航。
    “走吧,回家。”他拿过她手里的空碗,放回饭盒里。
    “嗯。”
    苏晚站起身,主动牵住他的手。
    两人走出仓库,夜色深沉。顾沉发动了汽车,车灯划破黑暗。
    “顾沉。”苏晚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我的港口。”
    顾沉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他知道,船,终究是要出海的。而他能做的,就是確保她每次远航前,都能喝上一碗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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