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叉著腰欲还嘴,却在瞥见卫驍腰间佩剑时突然收了声。
    她往另一侧挪了挪,“哼,有男人护著了不起?”翻飞的眼珠险些瞪出眼眶。
    “进来斟酒。”赵晏的声音忽从舱內传来。
    卫驍与她对视一眼,“王爷唤的应该是你。”
    微末怔愣片刻。前世她听闻温晴玉將赵晏留在画舫上整夜,若她此时进去岂不坏了两人美事。
    “还不滚进来!”舱內又传来赵晏躁动的声音。
    “快去、快去!”卫驍竟一把將她推了出去。
    这力道太大,她被嚇了一跳,鼻尖险些撞在门框上。
    她踉蹌著衝破虚掩著的舱门时,正瞧见赵晏泛红的眼底。
    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微滯。
    鎏金烛台將舱內照得昏红,软绸纱帐交错著悬在樑上。温晴玉衣衫不整地缠坐在赵晏怀中,见进来的是她,游离的目光骤冷。
    微末忙別开眼垂下头去。
    鼻尖忽然绕起一丝怪异的香气,她余光瞥见角落里正腾起白雾的金漆香炉,猛然想起,这似乎是前世苏晚昭用过的合欢香。
    赵晏將青玉酒壶重重摔在案上,“愣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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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末小心上前,执起酒壶却发现没有斟酒的酒杯,端著的手愕然僵在空中,就听赵晏指著那金漆香炉冷声道:“浇了它。”
    “王爷?”温晴玉娇声惊呼,欲起身阻止却被赵晏死死箍在怀中。
    她朝门外大喊翠柳,小丫鬟衝进来时,脖间正架著卫驍锋利的长剑。
    “王爷这是何故?”
    赵晏却隱著愈发红躁的眼底盯著手执酒壶的人,“去。”
    微末进舱不过片刻,已被浓香熏得有些昏沉,她快步靠近香炉,將整壶琼浆悉数灌了进去。
    炉中呲啦作响,白烟腾起时微末踉蹌著撞开船舱小窗,微凉江风吹进来,心头无名慾火才渐渐熄灭。
    赵晏將怀中娇躯推开,温晴玉肩头纱衣再次滑落,狼狈间露出胸前赤红色的肚兜,男人挑起她光洁的腿起身,漠然拂袖欲走。
    温晴玉爬行抓住他玄色袍角,腰肢扭动如光滑的水蛇,“为何这样对我?”
    “尚未过门,温姑娘自重。”他指尖碾过袖中秋闈名册,声音透出说不出的寒凉。
    “你当我不知?你迎我进门不过是为了那张名单!”温晴玉就著力道起身,失控踹翻案几,西域葡萄酒泼溅在秋香地毯上,晕出大片血渍般的污痕。
    “我可以装作不知,但你夜夜候著那个苏晚昭,为何半分柔情也不愿给我?”
    烛火忽被小窗透来的江风颳得颤抖,微末垂首立在温晴玉身后阴影处,与舱门隔著大片碎瓷酒污。
    “过来。”
    赵晏的声音从舱门处传来,仿佛带著被江风浸过的冷意。他半张脸隱在薄纱暗影里,目光却锁著女子被碎瓷刮破的脚踝。
    微末恭顺绕开满地狼藉,就听温晴玉冷嗤,“王爷倒是疼惜这婢子。”
    染著玄色寇丹的脚趾踩上酒壶碎瓷,温晴玉任由血珠顺著瓷片染红地毯,“王爷不若再多留半刻?”
    赵晏凝著衣衫不整的女子不语,转身时带走满室旖旎,“回府。”
    走下旋梯时,微末听到身后女子崩溃大喊,“苏晚昭,你这个贱人!本姑娘定要与你不死不休!”
    已近亥时末,江边渐寧。中了头彩的公子哥怀抱佳人钻进船舱,小贩也正敛摊回家,彩灯渐暗,徒留一片凌乱萧条。
    微末无声跟在男人身后,原来前世温晴玉竟用了迷香,怪不得赵晏这般冷血的性子,也会为她整夜沉沦。
    今生赵晏有所防备,反叫温晴玉恨毒了苏晚昭。
    这样也好,免去她许多周折。
    …
    三人回到府中时月正当空,微末在虹霓院岔路前屈膝告退。赵晏脚步未停却道,“记得上药。”
    卫驍瞄著渐远的纤弱身影,按著剑柄的手紧了又松,方才温晴玉发疯,不知她怕了没有。
    微末拎著竹篓径直转向厨房,里面还昏黄地亮著灯,走近时才发现竟是薛厨娘还在擦拭灶台。
    腰背处渗血的纱布黏著粗麻衣,每动一下都似扯出一道血腥气。
    她將竹篓轻轻放在鎏金灶台上,扶住老嬤嬤爬伏上侧间床榻,“嬤嬤別动。”
    从怀中取出赵晏给的玉肌膏,剜出一大块均匀涂抹在伤口处。
    “姑娘仔细脏了手。”薛厨娘斯著气笑,腰间悬著的厨房钥匙隨著颤抖,撞在塌沿边上叮噹作响,“王爷若真要老奴的命,三十庭杖早將脊骨都敲碎了。”
    “这帮作死的小蹄子,听闻比老婆子伤得还重,若不是她们胡闹偏来偷板栗,我一把年纪哪里还要遭这种罪?”
    微末手指触到狰狞的裂口,薛厨娘哎哟一声,她缩回手指瞧了瞧对方脸色,只听老嬤嬤还在碎碎念著,
    “明日定要往她们的餐碗里多撒上一把盐,齁死了事!”
    微末噗嗤笑出声,“嬤嬤该把钥匙串栓在裤腰上。”
    “栓了栓了!”薛厨娘挺回身去瞧她,“前日锁了米柜,你猜怎么著?那帮小猢猻偷了钥匙,麵粉扬得跟下雪似的!”
    微末哈著气吹乾药膏,取了新布替她包扎好,“明日我给嬤嬤绣个双层的钥匙袋,里面撒些芥末粉,便再无人敢偷了。”
    “可別!”薛姨娘忙摆手,“要是不慎混到王爷的吃食里去,可要了老婆子命了!”
    她起身取出两条新鲜的江鯽,点灶熬成浓白的鱼汤,舀出半勺倒进粗陶碗里,“尝尝这个。”
    微末捧著奶白鱼汤,鲜味钻入鼻尖似能褪去满身疲惫。
    薛厨娘俯身熄灭灶火,“钱婆子总说府里丫鬟就属你最是懂事心善,老婆子今日才知。”
    背上灼痛大幅减轻,她便知那药膏定不是俗物,“今日新蒸了枣糕,走时给你包两块。”
    “那群馋猫今日偷了王妃的燕窝雪梨,定瞧不上这等粗食…”
    微末在厨房留至子时,薛厨娘不停的絮叨声像极了她幼时,祖母坐在老槐树下给她讲故事时的样子。
    临走时薛厨娘往她怀里塞了个油纸包,温热的触感透过粗麻衣,里面裹著的正是两块被捏成荷叶边的枣泥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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