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衝出铁笼,转弯时前爪狠狠抓向赵柯罗臂弯处渗血的旧患,从他身上踩踏而过的每一步都留下血印,后爪又蹬飞了额上束髮的金环。
    赵柯罗全身是血的暴戾而起,声音从披散著的发缝间嘶吼而出,“不知死活的畜生,本殿要生剥了你的皮!”
    银白色的身影看也没看赵柯罗,突然闪电般扑向西南角,目標竟是底部刻著梵文的象牙狼首箱。
    银狐弓起身子不停用头撞击箱壁,象牙箱忽地倒地倾斜,箱盖被撞开,露出里面被剥去利爪的银狐幼崽毛皮。
    微末目光一凝,滚落出来的毛皮在日光下光华流转,还带出一丝血腥气,应是才被剥了没多久。
    她没想到赵柯罗箱中装的竟是这个。
    万物有灵,怪不得银狐一见他就发了狂。
    银狐仰天发出悽厉的长啸,沁著血目突然掉头,又转回身径直撞向赵柯罗心口。
    银狐凌空扑来,赵柯罗只觉它琥珀色的眼球里满是类人的恨意。
    他心中大惊,往次便是降虎,也从未见过野畜眼中会產生这样的情绪。
    锦澜王究竟从何处寻来这白毛畜生?
    他心中激盪,脚步就忽然踉蹌,被撕扯出的絮不知何时缠上靴尖,退步时整个人忽然失去平衡,往后倾倒而去。
    不好!咽喉要害已完全暴露在狐口之下!
    倒地的瞬间他绷紧后背,一把抽出腰间匕首挡在喉前,眼见血盆大口就要扑来,他竟从未如此惊惧过!
    殿前眾人屏息凝神,高昌隨从已抽出弯刀高喝大皇子,微末却见赵晏左手小指突然轻轻颤了颤。
    “你尚有百子千孙困在谷中,若就这么死了,那些幼崽可都要填了猎户的长枪。”
    银狐大张的獠牙堪堪停在赵柯罗匕首前半寸,琥珀色的眼珠闪过一丝清明,鼻尖翕动间竟发出如幼兽一般的呜咽。
    赵晏语气轻的似在说情话,“每月朔日,本王都派府中侍卫荡平谷底陷阱,再清剿周边滥杀的猎户,保你子孙安然无忧。”
    他取出一条嵌著东珠的带扣掷过去,“你若愿意追隨,便咬住带扣,过来。”
    银狐此时正扑在赵柯罗身上,长耳却不停翻飞,似在凝神思考,眼珠转向赵晏时,竟蕴出一层蒙蒙的水雾。
    它突然朝身下人类凶狠的嘶气,抬起右爪,在赵柯罗颈侧抓出三道血痕,才缓缓走向带扣,尖齿轻轻衔住时,东珠在艷阳的照耀下映出它眼角乾涸的泪珠。
    这……
    赵柯罗险些命丧狐口,锦澜王却三言两语就收服了这畜生?
    根本就是高下立判!
    太子手中的金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眼睁睁看著赵晏接过带扣,环在毛茸茸的颈间,银狐就这么温顺地伏在他脚边,任由他抚平脊背上炸开的银毛。
    “好!”皇帝突然拍向龙纹凭几,哈哈大笑,“好个通灵的灵兽!”
    隨著皇帝表態,棲梧官员顿时爆出阵阵喝彩,个个面上充斥著自傲的潮红。
    高昌虽是棲梧属国,但近年来国力愈发雄厚,以至於棲梧为维繫两国间微妙的平衡,歷任君主都遣贵女远嫁高昌和亲。
    高昌虽以本国名贵特產回礼,可那些乱七八糟的白驼宝马,蓝焰匕首,哪个能抵得过一个棲梧贵女?
    且最要紧的,是脸面。
    高昌现任君王就已露出野心,这位大皇子更是无礼猖狂,若他上位,两国之间恐怕早晚要有一场硬仗!
    锦澜王,实在给我棲梧爭脸!就让这个狗屁大皇子带著和亲庚帖滚回高昌去!
    赵柯罗按著颈间伤痕翻身而起,周围官员的叫好声不绝於耳,隨从青筋暴起地抽出弯刀,却被他挥手喝退。
    霍崢紧紧扣著手中长刀护卫在皇帝身侧,只要赵柯罗敢进一步,定叫他成了自己刀下之鬼!
    赵柯罗睨著赵晏冷笑,“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他又不傻,这白狐是因他亲手剥了幼崽毛皮,身上残留的血腥味才如此暴戾,否则想驯服区区一条银狐,他六岁时就能手到擒来。
    不过这个赵晏究竟是如何知晓,他箱中是银狐幼崽的?
    赵晏饶有兴致地看著他,指尖在茂密的毛髮中扫过,“大皇子,愿赌服输。”
    “好啊。”赵柯罗拾起地上金环將长发束去脑后,“庚帖我可以撤回,但这个女人——”
    他又指向微末,“本殿要定了。”
    几日前太子曾与他说起,皇帝欲给他和亲的人便是这叫微末的女子,锦澜王捨不得,叩著人不肯放。
    他越不放,自己越是想要。
    “赵柯罗,你出尔反尔?”大理寺卿拍案而起,他早就看出赵柯罗对微末心怀不轨,却不曾想此人竟如此厚脸皮地钻空子。
    “本殿何时出尔反尔?”
    他缓步来到龙位前,在霍崢死死的注视下,抽走皇帝手边的和亲庚帖,撕拉一声撕碎,鬆手时碎纸落了满地。
    “锦澜王,你成功勾起了本殿的兴趣,这女人你仔细看好,万万莫叫本殿拐回了高昌去。”
    他越说情绪越是亢奋,“否则王爷到时,只怕要扑进母亲怀里哭。”
    微末发觉赵柯罗的汉话比几日前更加流利熟练了许多,区区三日,他竟就將汉话说得再无一丝外邦味道。
    她不禁抬眸去看,这人还是如前世一般十分聪明。
    赵晏映著寒霜的眸子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意,“那便试试。”
    趴伏在他脚边的银狐突然对著赵柯罗嘶气,赵柯罗心有不忿低声咒骂,“长毛畜生,改日本殿就剥了你的皮!”
    银狐炸毛而起,毛髮扫过微末鞋尖,她不由俯下身轻柔地为这小东西顺毛,“不生气,莫与禽兽一般见识。”
    白狐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珠闪了闪,竟对著微末发出两声委屈的呜咽。
    赵柯罗忽然暴起,登时上前两步,“你这不知死活的婢女,说谁禽兽……”
    微末还蹲著,赵柯罗俯身时,狼牙坠子刚好扫过她额前碎发。
    她只觉身侧一阵狂风,赵晏突然掀案而起,左手掐住赵柯罗咽喉,拇指死死抵住他的喉结,青玉案早已在两人中间化成齏粉。
    “大皇子莫不是忘了,本王在茗香楼前说过的话。”
    赵柯罗顿感呼吸困难,想起那时赵晏对上太子,长刀都敢钉入对方身前三寸。
    他心底发虚却强撑镇定,“锦澜王,你敢在棲梧百官面前伤我?”
    方才抽刀的隨从又上前来,握刀时錚鸣骤响,霍崢却大步上前先他一步抽出长刀,將那隨从生生逼退半步。
    微末收回被白狐不停蹭著的手,缓缓起身,“大皇子残害它的子嗣,又生剥幼崽毛皮,对它来说,与禽兽何异?”
    “你…”赵柯罗脸色潮红,被赵晏逐渐收紧的手指压得愈发透不过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皇帝一拍桌案,“晏儿,放手!”
    赵晏却凝著冷目身形未动。
    皇帝嘖了一声,“若不听话,你我约定就此作废!”
    捏住喉结的手指突然鬆动,那约定是在垂拱殿时,他用五成车马税,换来皇帝承诺不送微末和亲。
    他倏地撒手,赵柯罗一朝脱离虎口,踉蹌著撞倒身后的镀金仙鹤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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