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突然鬆手。
    隨著力道骤散,苏晚昭踉蹌著跌坐在了蒲团上。
    烛火映照下,她散乱的髮丝黏在潮湿的额边,瞪过来的眼神扭曲又恐怖。
    “咯咯咯……”苏晚昭低笑著抚摸自己的脸,“我既然敢说,就不怕你去告密。”
    “待大事落定,他自然会亲自来接我出佛堂。”她歪过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女子,眼中泛著恶意的光,
    “到时,我还是御赐的锦澜王妃,而你,永远是低我一等的贱妾。”
    或许是微末的目光有些闪烁,令她再度癲狂大笑,脸上还泛著不正常的潮红,“微末,即便你费尽心思爬了上来又有何用?只要我苏晚昭在,你永远做不了他的正妻!”
    微末瞧著她疯魔的样子,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望向门外月色。
    此刻与苏晚昭做无谓的纠缠毫无意义,现在她该想的是如何应对林安瑜。
    她垂眸摩挲著腕上玉鐲,方才来得太过匆忙,真该多带些人手,当场將人擒住,此刻便不会如此麻烦。
    要与赵晏提起么?
    夜风拂过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眸色一暗,可这或许会暴露她也重生的秘密。
    “阿乔我要带走。”她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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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响起衣料摩擦的沙沙声,苏晚昭似是又跪在了蒲团上,有韵律地敲起了木鱼,“隨你。”
    …
    冬青半扶半抱著阿乔,三人顶著月色悄悄返回了沁水阁。
    书房的灯还亮著,窗纸上映出赵晏三人议事的轮廓。
    微末脚步未停,径直转向钱嬤嬤的房间。
    “哎哟我的娘!”
    钱嬤嬤正就著烛火绣件貂绒护膝,一扭头就见到一张半覆著蜡油的脸。
    她举著红烛走近,颤抖的手指拨开少女凌乱的髮丝,“这……这是阿乔?”
    阿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嬤嬤救我。”
    微末抱了抱少女颤抖的肩,“嬤嬤可有法子,不伤她容貌,將蜡油完好地取下来?”
    “这是姓苏的乾的?”钱嬤嬤眯著眼凑近,透过半透明的蜡层往里瞧,底下白皙的肌肤已被烫得透粉,厚重的地方还有溃烂的伤口。
    “天杀的!”她突然狠狠拍向自己的大腿,“狗娘养的贱蹄子!真是好狠的心肠!”
    老嬤嬤转过身翻箱倒柜,瓷瓶碰撞声里还夹杂著咬牙切齿的咒骂,“烂心肝的毒妇!生儿子没屁眼!”
    她找出一个小瓷瓶,將人扶坐在烛火旁,手指轻轻挑起阿乔的下巴,就著光细看那张被蜡油糊住的脸。
    “冬青,去取冷水来!”
    钱嬤嬤吩咐著,颤手拧开瓶塞时,一股薄荷香混著茶油的气味就在房中瀰漫开,她食指蘸了药油,沿著阿乔额际边缘轻轻涂抹,动作轻得像是在点妆描眉。
    “天杀的黑心肝,这般糟践人,迟早要遭报应!”
    老嬤嬤边骂边取下微末发间银簪,在烛火上燎了燎,“忍著些,丫头。”
    阿乔浑身发抖,她能感觉到蜡油下的皮肤已经破损,最底下那层顺著伤口钻进去,钻心裂刃地疼。
    微末给她递来一根裹著软绸的簪子,“咬著。”
    冷水浸透的帕子敷上来时,阿乔不受控制的低声呜咽,蜡油经湿帕子浸润,渐渐泛起细密的裂纹,钱嬤嬤用簪尖挑开一道缝隙,將药油均匀地倒了进去。
    她边做边骂,唾沫星子四下飞溅,“那毒妇也该尝尝这滋味,烫烂她那张假清高的脸!”
    蜡层一块块脱落,露出底下粉嫩的皮肉,每撕到破口处,钱嬤嬤就再倒上些药油防止粘连,冷帕子不停在皮肤上轻点,用以缓解疼痛。
    阿乔疼得撕气,老嬤嬤往她舌下塞了个蜜饯,“含著,甜味能压疼!”
    隨著最后一片蜡油被揭下,阿乔已瘫软在微末怀里,钱嬤嬤麻利地打散一个鸡蛋,蛋清就著三七粉被搅成素白色的浆,轻轻涂抹在了伤口上。
    阿乔忍不住要流眼泪,却被老嬤嬤训斥道,“不许哭,当心留疤。”
    少女撇著嘴,刚被扶上床榻,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钱嬤嬤再將帕子重新浸过冷水盖住她的脸,转头啐了一口,“这是用蜡烛在外层烤过,反反覆覆的烤,这才能烫烂一层皮!”
    老嬤嬤嘖著嘴,“这女人咋能这么狠?”
    微末清身立在窗前,任由月光打在她紧绷的侧脸上,“阿乔日后就跟著嬤嬤。”
    钱嬤嬤挑眉,“姓苏的肯给你卖身契?”
    “当初我亲手送她过去,如今就能亲自要回来。”微末手指抚过窗纸上凝结的白雾,“那时我无力护她,如今终归与往日不同了。”
    钱嬤嬤给人掖了掖被角,“那…要和王爷知会一声么?”
    微末低垂著的眸色晦暗不明,“王爷日理万机,这点小事,何须扰他。”
    臥房。
    微末刚推开雕门,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眸里。
    赵晏斜倚在床榻边,淡青色的寢衣半敞,“去哪了?”
    “去虹霓院走了走。”她解下沾著蜡油的外衫,“王妃瞧著清减了许多。”
    赵晏探手將人揽过来,“你莫不是还想替她固宠?”说著埋进她衣间嗅了嗅,“佛堂的香灰味,蜡油还有三七混著薄荷膏的气息。”
    微末失笑,这男人总能敏锐地嗅到她周身的味道。
    她任由他抓著手腕,忽然轻声道,“听闻,妾身家乡的那位林姑娘进京了。”
    她还是决定將此事告知赵晏,只不过不能泄露重生的秘密。
    指尖在他掌心无意识地划著名,“说是要占卜国运。”
    “占卜国运?”赵晏脸色果然阴沉下来,“苏晚昭告诉你的?”
    微末点头,察觉到他掌心正在慢慢收紧,“王妃说,陛下最信这些。”
    她声音轻得像只无辜的小兽,“也不知能测出什么结果来。”
    男人垂下眸子,眼尾闪著跃动的光。
    微末知道他定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便想,林安瑜有心躲著不好寻找,不如就等她现身,再一举击溃。
    占卜之术虚无縹緲,不见得能窥见全貌,只要她能让林安瑜无法自圆其说,自然就得不到皇帝信任了。
    正想著,忽听赵晏在耳边轻笑,“旁门左道,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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