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殿內,烛火惶惶,薰香浓烈得呛鼻。
    柳如萱几步追来,却发现赵晏正负手立於窗前,玄色龙袍在烛火下泛著冷硬的暗纹,背影如刀削般冷厉。
    她只道从前的帝王只穿明黄色龙袍,唯有眼前的男人,將龙袍都製成了玄黄相间的,实在好看得与眾不同。
    她捏著帕子来到男人身侧,羞答答地想去拽他袖口,“陛下……”
    才说了两个字,帝王就转身走了开。
    她连一片衣角也没触到。
    可看到赵晏径直坐在了桌案前,柳如萱顿时又是心头一喜。
    案上正摆著小厨房新做的夜宵,陛下劳累了整日,现下定是飢肠轆轆了。
    她追隨过去,指尖轻颤著揭开食盖,甜腻的香气就瞬间瀰漫开来。
    赵晏眉头皱起,他最不喜甜。
    “陛下勤於政务,也该保重龙体,嬪妾特意命人备了夜宵。”她嗓音柔媚,將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藕推去赵晏面前,“这是江南进贡的蜜藕,甜而不腻,陛下尝尝。”
    赵晏目光扫过藕片,浆熬得不够透,藕片也切得不够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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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微末做的桂栗粉糕,浆薄如蝉翼,透亮得如同剔透的琥珀。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还未到鼻尖,层层甜腻就已將他熏得睁不开眼。
    “放著吧。”他语气生冷,连筷子都未动。
    柳如萱笑容微僵,又端起一道冰银耳羹,“这羹歷经三个时辰,是嬪妾亲手熬煮的……”
    赵晏又想起,前世时苏晚昭也曾说桂栗粉糕是她亲手所做,可结果呢?
    只怕是厨娘一併放进锅里后,她轻轻搅动几下锅铲,就称之为亲手熬煮的了吧。
    他瞥见羮面上浮著的枸杞,放的太多,微末曾说过,枸杞性热,夜里他不宜多用。
    “朕不饿。”
    他推开碗盏,起身往殿內走去。
    柳如萱咬了咬唇,又端起一盘醉虾去追,声音也因急切高了几分,“这是用陈年雕醃的,陛下……”
    “聒噪。”
    赵晏只觉耳边有无数只苍蝇在飞,实在搅的他心烦透顶。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似是夹著什么东西一般磨得难受。
    已连著熬了几个日夜,此刻倦意如潮水般翻涌,连思绪都变得有些沉缓起来。
    还在王府时,一回到沁水阁便能见到她的身影,那时无论多晚,她都会挑著灯芯等自己回来。
    他不太习惯身侧有其他女人。
    忽觉胸口一闷,他忙长舒口气。
    不能想。
    至少今夜,不能想。
    他皱著眉强打起精神,步履沉沉地走向床榻。
    柳如萱眼睛一亮,连忙放下碍眼的醉虾跟了上去,走动时悄悄褪下丝绒外褂,又鬆了松寢衣系带,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肩颈。
    她探出舌尖润了润乾燥的红唇,心跳如擂鼓般狂响,陛下竟这般快就要就寢了。
    赵晏和衣躺好,连帷帐都未放下,闭目的瞬间,眉宇上的冷厉终於鬆懈了几分。
    柳如萱小心翼翼地靠近,衣襟大开躺在赵晏身侧,指尖微微颤动著,想探上男人紧绷的胸膛。
    “敢碰朕一下,”赵晏眼未睁,嗓音低沉又冷冽,“便剁了你的手。”
    柳如萱浑身一僵,指尖悬在半空,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她听出这位新君不是在打情骂俏,而是在实打实地警告。
    她慌忙缩回手,强撑著柔声道,“嬪妾…嬪妾只是怕陛下睡得不舒服。”
    可回应她的,却只有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怎么会这么快就睡著了?
    她怔了怔,抬手在他眼前小心地扫了扫,却不敢碰到他哪怕一根头髮。
    她盯著赵晏冷毅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定是这几日政务繁忙,陛下才会这般冷淡。
    对,一定是这样。
    否则,他又怎会翻自己的牌子?
    她可是新晋妃嬪中第一个受宠的,绝对不能叫旁人知晓,陛下来她这儿,真的只是为了睡一觉。
    柳如萱摸不透帝王心思,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中不停横飞。
    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靠去床榻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帝王好梦。
    殿外忽来一阵疾风,撞得窗框扑扑作响。
    她盯著乾巴巴的帐顶,心里酸溜溜地念著,明日…陛下定也会再翻她牌子的,定要再试试。
    或许是这寢衣的衣料不合陛下眼缘,明日还是换件蚕丝的才好。
    …
    柳如萱是被一串细微的脚步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床榻另一侧早已空无一人,冰凉的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她愣了愣,恍惚还沉浸在方才的美梦里。
    梦里的她小腹微隆,头戴九凤冠,正扶著宫女的手一步步踏上高台,赵晏站在最高处,朝她伸出手,温柔唤道,“皇后。”
    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连带昨夜受到冷落的鬱气都消散了几分。
    “小主醒了?”
    露香轻轻放下热水盆,手背上还带著昨夜被碎镜划破的伤口,怯生生地问道。
    柳如萱懒懒地支起身子,“露香,陛下是何时走的?”
    露香恭敬地上前,“回小主,寅时末,德喜公公亲自来接的。”
    “可留下什么话?”
    “……没有。”
    柳如萱眉心一僵,但很快又舒展开来,陛下定是急著去上朝,才没留下什么话。
    露香偷瞄了一眼床榻,心中嘀咕。
    昨夜她们守到四更天,本以为会传热水,可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可贵人怎么瞧著心情这样好?
    那昨夜到底有没有承宠啊?
    她不敢再想,只將头埋得更深了些。
    梳妆时,柳如萱特意挑了支金丝嵌宝的步摇,对著铜镜左右端详。
    薄唇抿得艷红,比那日刚入宫还要艷丽几分。
    “去仁明殿。”她抚了抚鬢角碎发,笑意浓得快要溢出铜镜,“也该去给宸妃娘娘请安了。”
    她特意选了件纯白色的狐绒斗篷,倨傲地往仁明殿走去。
    春桃跟在后头,看见自家主子隔著斗篷还明显摇曳生姿的腰肢,默默嘆了口气。
    贵人怎么还是不知道,宸妃娘娘不喜旁人去得太早,初入宫那日,不就是因此在殿外候了一个多时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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