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玄黄大街早早铺就了织绒红毯,长长的直通城门而去。
    守城將瞧著从宫门处延伸过来的大红,忽就想起了锦澜王迎娶侧妃那日,连城墙上头的旗幡都被换成了大红织金的。
    他一把薅来一个守城兵,指著红毯问,“是谁家王爷又要娶亲?”
    守城兵眨眨眼,“头儿,这是为宸妃娘娘的芳辰准备的,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宸妃娘娘?
    守城將想了会儿,这不还是那个女人吗?
    “听闻陛下要万民同庆呢,虽说是小道消息,陛下也没真的下旨,可是……”
    守城將也没听小兵后来嘀咕了什么,因为他瞧见了御绣坊的娘子们正抬著一卷丈余高的朱锦贺寿图掠过街头,十几人抬著直往皇宫而去。
    他眯著眼细看,那上面似乎不是寻常的百鸟朝凤,也不是什么龙凤呈祥,隔著红绸隱约能看到,像是绣著什么人。
    工部的人抬著百子戏寿浮雕出现在街头,每隔一段距离就摆一个,礼部也抬出了缩小版的福娃寿星,与浮雕穿插著摆在红毯两侧,茶楼酒肆將緙丝红绸掛得隨风飘扬,连街头的小孩子发间都別著一朵小红。
    他抿抿嘴,忽然觉得这个宸妃娘娘,或许真不简单。
    …
    卯时三刻,仁明殿的宫灯还未熄透,微末坐在半开的窗欞边,看著小宫女们正踮起脚,嬉闹著往梅枝上系红绸。
    钱嬤嬤立在她身侧,正感慨年轻真好,宫门外就忽然响起一道饱含慍怒的声音。
    “通传什么通传?老夫想见徒弟,还得等你通传?”
    微末眼睛一亮,师父?
    他竟来得这样早?
    抓过手边的素绒披风疾步迎出小殿,果然见米孚带著七八个青梧学子正大跨步而来。
    他们个个怀里抱著捲轴箱匣,最前头的申临风和陈知白正合力抬著个半人高的青瓷画瓶。
    “师父!”微末行了个学生礼。
    “哎哟我的小祖宗!”米孚一把托住她的手腕,“你现在可是娘娘,给我这糟老头子行礼,折寿啊。”
    微末拂开她的手,执意拜了下去。
    起身之际,身后眾学子也齐刷刷躬身,“拜见院长。”
    她正虚扶著眾人起身,一道鹅黄色的小身影忽从人堆里窜出来,径直扑向她怀中,“姐姐,人!”
    微末被扑得后退一步,待看清怀中的孩童时,发现这竟是那个痴儿阿宝。
    此刻这孩子的眼眸亮晶晶的,颊边没有了涎水,正看著她笑得如般灿烂。
    綰儿竟真的將他治好了。
    米孚捋著鬍鬚道,“阿宝如今老夫亲自带著,虽不及常人,但《千字文》已能背下半本了。”
    她想起那日在仁明殿,孩子手持弹弓的模样,喉头微哽,“多谢师父。”
    “谢什么?”米孚瞪眼,“这孩子心地纯善,老夫喜欢得紧!”
    师徒俩正说著,申临风与陈知白已將青瓷画瓶轻轻放在了绒毯上,底足落地时发出一道沉闷闷的声响。
    微末將阿宝扶坐在椅子上,不由倾身细看去这画瓶,釉色初凝,胎底透光,是汝窑今年最新推出的天青色。
    上面描画著活灵活现的墨色翠竹。
    米孚一屁股坐在玫瑰椅上,指著学院眾人道,“看看他们眼底的黑青,足足熬了三个通宵,就为了画这瓷瓶!”
    “四十六片竹叶一人一片,连桑厨娘都蘸著墨画了两道。”
    说罢又一把扯过申临风,“是这小子的主意。”
    申临风被扯了个踉蹌,却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下衣襟,“老师如今贵为宸妃,奇珍异宝自然是不缺的。”
    他指尖轻点那片最挺拔的竹叶,“可青梧的叶子……”
    “是拿金珠玉粒也换不来的。”微末忽然接话。
    她抚过瓶身各式各样的竹叶,抬头环视眾人,“这瓶子,本宫要放在仁明殿最显眼处。”
    她嘴角勾起久违的,属於院长而非宸妃的笑意,“好叫往来之人都看看,我青梧的笔墨,可比御园的翠竹更有筋骨。”
    眾人闻言不由同时露出一丝羞赧之色。
    院长这是在以他们为傲吧?
    他们还以为院长如今是尊贵的宸妃了,不会瞧得上他们这等粗俗的贺礼。
    满殿笑意中,外头忽来一阵爽朗的声音,“什么稀罕竹子?叫我也瞧瞧。”
    眾人回首望去,只见冉鸿禎携著冉老夫人顶著寒风赶来,老夫人仍旧杵著那根鴆杖,翟衣上的金孔雀仿佛振翅欲飞。
    米孚当即擼起袖子,“冉老匹夫,这是我徒儿的寿礼,你少碰!”
    “你徒儿?”冉鸿禎手指直往青瓷画瓶上戳去,“这是我冉家的孙媳妇儿!”
    “啪!”
    米孚一把拍开他的手,两个老头互相瞪著,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冉老夫人摇头,径直拉过微末的手,忽而碰到她腕上金釧,轻嘆道,“你今时不同往日了,难为还戴著这个。”
    她从怀中取出个褪色的锦囊,解开时散出阵阵幽香,里头正躺著个古朴的乳玉扳指,外圈勾著已不太发亮的金丝,內圈刻著“冉”字小篆。
    “这是太祖赐给冉家媳妇的信物。”老夫人將扳指套在她拇指上,“你外祖父嫌俗气,我收著等了四十年,今儿就送给你当寿礼。”
    微末感受著手指上温润冰凉的触感,这东西戴在她手指上竟严丝合缝。
    扳指一般都是男子佩戴,厚重又宽大,可这枚分明是按照女子的尺寸打造,连材质都是剔透乳白的羊脂白玉。
    她一见这东西就十分喜欢,对著冉老夫人屈膝一拜,“微末谢过外祖母。”
    冉老夫人拉住她,在扳指上重重一按,“过完你的生辰,我们老两口就要回乡了,你戴著它,晏儿不敢欺负你。”
    “外祖母为何不多住些时日?”微末忽然有些不舍。
    冉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京城这地界,我和你外祖父住不惯,若不是等著今日亲手给你戴上这扳指,我们早就回去了。”
    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目光也飘向远处,“老宅的梅,这会儿也该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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