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昭大口喘息著,胸腔剧烈起伏,却仍断断续续道,“怎么了……沈清澜不是告诉过你了?很意外么?”
    微末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沈清澜说苏晚昭在床榻底下藏了东西,竟然是母亲的双蝶簪?
    她不明白母亲的双蝶簪究竟有何用处,苏晚昭不但要偷偷將它拿走,还处心积虑地带进宫,藏在了床榻底下?
    “你为何要藏母亲的遗物?”微末质问道,“你当初救我,难道是为了这个?”
    苏晚昭一笑,刻意避开不作回答。
    可微末竟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
    她心中一凛,苏晚昭有什么重要的事瞒著她?
    看苏晚昭如今的样子,应是並没有要告诉她的想法。
    微末转身往外走,她要亲自去延福宫取回母亲的簪子。
    苏晚昭却在身后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叫、叫春溪进来,我要走得体面些......”
    微末並未理睬,径直带著阿乔出了门。
    春溪正在正殿里的暖炉旁暖手,忽然透过半开的窗扇看到微末疾步离去,心里一惊,她以为苏晚昭咽了气,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可待她回到苏晚昭面前,却看到主子正脸色铁青地杵著榻沿,面上露出与憔悴病態十分不符的阴险之色。
    “娘娘?”春溪小心地问。
    苏晚昭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她走了么?”
    春溪没来由就是一抖,此时的丽妃看起来面色灰败,像死人一般,“贵妃吗?走、走了。”
    “走得好。”苏晚昭颈间突然暴起青筋,“你,马上去请陛下,就说我有事关贵妃性命安危的要事稟报。”
    春溪缩著脖子往后退,“娘、娘娘,陛下他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跟奴婢来……”
    “不来?”苏晚昭眼中泛起一股阴狠,“春溪,你若请不来陛下,待本宫故去,就留下旨意要你陪葬!”
    “什…什么……”
    “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半个时辰后。
    当卫驍果真在延福宫床榻下的暗格中取出那支真正的双蝶簪时,微末的指尖都在发抖。
    簪子上双蝶翅羽底部,竟刻著细小的南狄文。
    襄南与南狄接壤,她自幼在襄南长大,自然认得南狄文字,只是太过复杂的却看不懂,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字究竟什么意思。
    微末心底阵阵发凉,为何她幼时竟没发现?
    母亲陪嫁的簪子,怎么会有南狄字?
    她一时有些恍惚,竟分辨不出,这一枚双蝶簪,究竟是不是真的。
    与此同时,仁明殿偏殿。
    殿外冷风呼啸,殿內却静得可怕。
    赵晏负手立在窗前,玄色龙袍泛著冷冽的光泽。
    他眉峰紧蹙,眼底压著一层厌烦的薄怒。
    若非春溪稟报说苏晚昭有关微末性命安危的要事,他绝不会踏足此处。
    苏晚昭素来与她不睦,多半会是挑拨。
    但事关她性命安危,他寧可信其有。
    苏晚昭此刻正瘫在床榻上,面色比方才瞧著更加灰败了些许。
    她见赵晏进来,还挣扎著要起身行礼,却被帝王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陛下……”她声音嘶哑,手指死死攥著被角,“臣妾时日无多,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赵晏眸光微沉,“说。”
    苏晚昭咽了咽乾涩的喉咙,“微末她......一直在偷喝避子汤。”
    赵晏眉梢微动,冷笑一声,“你何时对她的起居习惯如此了如指掌了?”
    “陛下!”苏晚昭被赵晏一句话挑得激动起来,“你就那么相信她?可知她的本来面目,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陛下每次留宿离开后,仁明殿的小厨房都会传出一股苦药味,臣妾住了两日,那味道就悄悄瀰漫了两日。”
    “陛下不如细想,微末她身体从无病症,为何要喝药?又为何每次都在侍寢后?您猜,那药会是什么?”
    赵晏背著身子,指节在袖中轻轻碾著,她…每次侍寢后,殿內都会飘出苦药味?
    帝王不愿再想,沉声说道,“丽妃,污衊贵妃是何罪名,你应当清楚。”
    “臣妾已是將死之人,何必说谎?”苏晚昭呛声道,紧接著又剧烈咳嗽起来,“陛下何必嘴硬?她一直未有身孕,难道不是铁证?”
    “这种事,除了陛下,恐怕没人会知晓得更清楚了吧!”
    赵晏抿著唇,出奇地没有反驳。
    帝王就那样静静地站著,看向窗外的眸底却翻涌著从未有过的复杂。
    她…在喝避子汤?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针,不受控制地刺入心臟,泛起了一阵尖锐的痛楚。
    他知道苏晚昭居心叵测,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確实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何今生的她迟迟没有身孕?
    前世,她分明那么快就有了他们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
    苏晚昭见帝王无声沉默,便知这些话果然说进了他的心里,不管微末是不是真的在喝避子汤,事实上,她也根本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是自己猜测。
    但即便如此,临死前,她也要拉著微末垫背!
    绝不让她舒舒服服地过完后半生!
    苏晚昭杵著榻沿的手在发抖,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只好瘫软在枕上,气若游丝地继续道,“陛下可曾听闻过,这世上有一种人,能带著前世记忆重生?”
    赵晏瞳孔一缩,猛地转过身来。
    榻上的苏晚昭带著志得意满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他双耳都在嗡鸣。
    “臣妾猜,微末她带著前世的记忆。”
    “所以她事先知道陛下爱吃桂栗粉糕,知道端午时你会遇刺,故意替你挡箭。”
    “甚至......”
    苏晚昭越说越觉得心头十分畅快,“甚至她提前就知道,陛下姨母的祠堂会被毁。”
    “但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藉此换取陛下的感激,任由祠堂焚成了一堆灰烬!”
    她看到自己每说一句,赵晏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微末知晓陛下是未来的天子,所以处心积虑接近你,为的……就是至尊无上的皇后之位!”
    苏晚昭的呼吸已经开始不顺畅起来,虽然她明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心底却从未这样痛快过。
    有的、没有的,真的、假的,猜的、胡说的,她要一股脑的,全都泼给微末。
    还要往帝王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刺!
    赵晏,你不是爱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爱不爱她?
    会不会將她凌迟处死?让她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她要用尽最后的力气,让这对情比金坚的有情人互相猜疑怀疑,最后…彻底决裂!
    她已经全然不必考虑后果了,不必躲躲闪闪,更不必藏著掖著。
    反正自己烂命一条,死了,微末还能把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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