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几日有些惴惴不安,往年这个时候,菩提寺早已派小沙弥给入选的各家送贴。虽说婉仪从来没有入选过,但是今年有苏萤在,凭藉著她一手苍劲的魏碑,这入选实是犹如囊中取物。
    但凡入选的女子,她家的女眷將会一併受邀於腊八的献经礼,这对婉仪也是极好的一件事。虽说苏萤只是杜府的表小姐,若是她入选,也是闔府的荣耀,故而老夫人心中期待不已。
    每年小寒一过,腊八就近在眼前,按理说今日本该有了献经礼的消息,可迟迟未曾听闻谁家已收到请帖。老夫人有些心不在焉,以至於今晨,杜衡来给老夫人请安,稟告今日应书院旧师之邀,与同年讲读评文至申时,老夫人也只是叮嘱了几句就放他走了。
    谁知杜衡前脚刚走,便有小丫头来回稟:“菩提寺的小师傅前来送帖,帖子已送至太太处了。”
    老夫人按捺不住,竟破天荒唤朝霞扶著,亲自往东院去。
    甫一踏入东院堂屋,便见程氏捧著帖子,泪盈於睫。
    老夫人嘆一口气,道:“你也是的,不管是谁中选,都是我们杜府的光彩。能去便是好的,往年我们还去不得呢。”
    苏萤中选是意料中的事,老夫人不想看到程氏一副小肚鸡肠的模样,遂安慰道。
    没曾想,程氏却破涕为笑,將帖子递到老夫人手里,“母亲,您看。”
    老夫人有些奇怪,遂接过帖子查看,没想到帖子上面不仅有苏萤的名字,婉仪的名字也赫然在目。
    老夫人啊呀一声,惊喜道:“婉仪也入选了,阿弥陀佛,好孩子,我们家的孩子都是听话懂事的!”
    程氏扶著老夫人落座,嘴里还忍不住埋怨:“母亲也是的,您就不盼著婉仪好!”
    老夫人不免失笑,她怎么会不盼著婉仪好,正是因为盼著她好,才希望苏萤中选时,能让婉仪也沾沾光。
    婉仪是她的亲孙女,她的才情如何,老夫人怎会不知?不过今年,孙女的字確实有很大的进益,只是往年皆未选中,加之苏萤的字又太过出类拔萃,故而老夫人才未对孙女有太多的期待。
    不过老人家也不愿扫程氏的兴,未將心里话和盘托出,而是笑道:“这下皆大欢喜,让若兰和孩子们都过来,两日后便是腊八,咱们要好好商议一下了。”
    容氏接到东院传来的口信,心中欣慰不已。她知道苏萤必定中选,原还想著若是只有苏萤一人,不知程氏是否又会打翻五味瓶?好在婉仪也入了选,容氏心里高兴,拉著苏萤便去了东院。
    一路上,容氏拉著苏萤的手,满脸掩饰不住的感慨:“好事,好事,这下你在京城之中也算是有名有姓了。”
    容氏原本只打算从容家故旧中,为苏萤寻一门妥帖的人家,然而今次能入选献经礼,终究是极大的体面,她心中亦免不了多了几分希冀,盼著外甥女能叫更多人家看在眼里。
    “二婶,萤儿姐姐!”
    婉仪本就隨著程氏住於东院,按理说早已在屋內。可苏萤与容氏刚一踏入院门,便瞧见了婉仪,可见婉仪是特意等著她们的。
    容氏一看,便知道小姐妹俩有话要说,也乐得她们亲近,遂走在前头,只叮嘱道:“別说太久,祖母还在里面等著呢!”
    只见婉仪乖巧地朝著容氏点头,隨后將苏萤拉到一旁,小声感谢道:“萤儿姐姐,多亏有你,若不是你这几日的指点,我又怎能入选?”
    谁知苏萤却赶忙伸出手指轻放於婉仪唇上,阻拦道:“婉仪妹妹,你的经文是你亲手所书,能入选全凭自己之力,与旁人何干?等见了祖母和大伯母,千万莫要这么自谦。”
    婉仪不明所以,还想爭辩:“是姐姐提点我要运用腕力做到起承转合,若不是姐姐点拨,我岂能將字写得行云流水?祖母和兄长总说我的字太过规整板滯。”
    苏萤不待婉仪说完,便打断了她:“你也说了,祖母和表兄都这么说过你的字,可见我不是第一人,这回你的字有进益,完全是因为妹妹你自己有所了悟。妹妹切不可太过自谦,否则便是妄自菲薄了。”
    苏萤见婉仪还有些犹豫,遂道:“鯤之所以为鹏,非为人所教,不过风至而已。妹妹的字就像那潜藏北冥的鯤,这些年坚持书写,积蓄力量,时机一到,便可隨风直上九万里。”
    婉仪听得心中感激,情不自禁喊了声:“萤儿姐姐。”
    苏萤笑著握了握婉仪的手,轻声提醒道:“快进屋吧,莫让长辈们久等。”
    今年的献经礼共择选出七篇经文,单单杜府一家便有两名千金入选。小沙弥在京城送了一圈请帖之后,京中官宦人家便一时激起千层浪,开始纷纷打听起了杜家的两位小姐。
    杜衡今日一直同旧师同年在书院评文畅谈,直到午膳时分,各位举子才陆续听闻献经礼的消息。
    眾人纷纷围著杜衡道喜:“恭喜杜衡兄,贺喜杜衡兄,贵府家学渊源,双姝皆上经榜,实乃佳事一桩。”
    “府上双姝齐耀,如此门风,京中怕是要羡煞多少人了。”
    其中一位同年,与杜衡向来熟识,一时好奇,出言问道:“从来只闻杜兄有一胞妹,府上何时又多了一位千金?”
    此种询问既合理又合乎分寸,杜衡不好拒绝,於是温和答之:“家中表妹,近日来府上寄居。”
    同年闻之恍然,遂答道:“没想到杜兄这位表妹甫一来京,便已一鸣惊人。常言道字如其人,杜兄这位表妹必定端方温婉。”
    同年此话,引起眾人附和,只听有人道:“听闻高僧此次拈香择选,从眾多簪小楷中,一眼相中一篇魏碑,说是多年未见如此苍劲的笔法,不会说的就是杜兄这位表妹吧?”
    杜衡心下没来由地一紧,面上却神色如常,只见他拱手谦逊道:“杜某的两位妹妹年纪尚幼,承蒙高僧错爱,亦堪不得各位盛讚。”
    母亲曾提起,苏萤来京是为了躲避其继母的草率婚配。如今她抄写的经文获选,果不其然,便有同年前来打听。
    她的才情,他心中自是瞭然。要不了多久,她的才名便会远扬,届时探问的人家只怕更多。如此说来,於她,终究是件好事吧?
    也不枉二婶接她来京。
    他暗自一嘆,许是被眾人围绕,忽觉一丝闷意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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