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雾的手指捏紧了衣角,肩膀一点点塌下去,垂著头说:
    “璟哥,我希望你一直自由幸福,不被任何事、任何人所挟制。”
    beta的声音细小却掷地有声。
    裴璟的目光在许雾身上顿了很久,有一瞬的哑言。
    胸口有些滯闷,裴璟的指尖微微收紧,少见的对自己今晚的计划有些犹豫。
    他之前从来不相信。
    虽然在许家人挟恩找上裴家,要求两家订婚的时候,许雾有找过他,和他解释自己从未想过这么做,並且希望他不要答应订婚。
    那时许雾在所有人面前卑微急切地说:“我救璟哥哥只是因为爱他,不求任何回报。我希望他健康、幸福,而不是和我订婚。”
    “璟哥不想做的事,我也不想逼他。”
    当时裴璟只觉得许雾很有心机,是在以退为进,毕竟许雾爱惨了他,怎么可能不想和他结婚。
    但他又怎么可能娶一个beta。
    更別说,裴璟最厌恶被要挟的感觉,还是被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许家。
    有时候他都不乏恶意地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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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车祸会不会是许家策划的、没有许雾他真的活不下来吗?
    他醒过来后,所有人都在说是许雾把他从车里救了出来,是许雾一步一步背著他走到医院。
    可明明许雾当时比他伤得还重,肋骨骨裂,身上多处骨折,直到现在,许雾的右手腕都没有完全恢復。
    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beta能在车祸后救一个身体素质强悍的alpha吗?
    医生说那是奇蹟,许家人说那是爱情的力量。
    裴璟通通不相信。
    曾经的他,对这道婚约,每一秒都如鯁在喉。
    两年了。
    现在也该结束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许雾是真的,可能从未想过挟恩图报。
    还说知足了。
    甚至不惜为了他和家里翻了脸。
    这般不求回报的深情……
    饶是再冷心冷情的人都难免会触动。
    【检测到宿主有舔狗行为,恭喜宿主获得66积分。】
    耶斯。
    许雾捏了捏拳头。
    还好他反应快、演技好,又很机智。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
    当初他也不想和裴璟订婚,许家不仅挟制了裴璟,也同样逼迫了他。
    堵塞的红灯变绿,高架路上的车流涌动起来。
    裴璟喉结攒动,他本来想说,不想找许家帮忙可以找我。
    但话堵在喉口又咽了回去。
    他虽然有些动容,但是他的决心並没有被摇动。
    岁云的航班提前,后天就要回来。
    这两天,他必须要切断和许雾一切的联繫。
    帮许雾开份实习证明这种事,虽然很简单,可能就是他隨口吩咐助理一句。
    但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已经对许雾够宽容了,万一这次帮了许雾,许雾下次还来找他,依赖了他怎么办?
    车厢里再次归於沉寂,好在餐厅並不远。
    le ciel是瀘城炙手可热的云端餐厅,也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约会圣地。
    有不少明星网红都来这里打过卡,几乎每天晚上,这里都会上演惹人羡慕的浪漫爱情故事——表白求婚的钻石在星光下闪烁、盛大绚烂的烟见证了无数誓言。
    裴璟和许雾坐在le ciel最豪华的包厢里。
    悬掛著的水晶吊灯似夏夜银河般洒下来,浓艷芬香的玫瑰从入口一直蔓延到餐桌,长桌上烛光摇曳,菜餚精致。
    包厢侧方有一个大的露台,白色纱帘被夜风颳起,伴著小提琴手在角落演奏的《梦中的婚礼》声……
    许雾简直无力吐槽。
    裴璟这是拿他练手,提前进行约会演习吗?
    但作为一个舔狗,许雾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
    他睁圆了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哽咽了一下,眼尾都因为惊喜和感动变得有些红,“璟哥,这些……”
    “是为我准备的吗?”
    beta的声音轻得被夜风吹散,裴璟抿了抿唇:“嗯。”
    “今天……”许雾手指捏紧了衣角,像是受宠若惊的小动物般。
    “今天是我们订婚两周年的纪念日。”裴璟接道,向来冷漠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变得温柔起来了。
    许雾捂住唇,乌黑的桃眼洇起雾气,湿漉漉的,他喃喃道:“你居然记得……”
    事实上,许雾自己都没想起。
    像这些有特殊意义的日子,许雾都是写在备忘录上的,但他已经很久没打开过备忘录了。
    况且。
    他其实一直在迴避和裴璟已经订婚,两个人都是对方名义上的“未婚夫”这件事。
    舔归舔,追归追,真有婚约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著感动地快要哭了的许雾,裴璟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先吃饭吧。”他说。
    然后竟然还径直走向餐桌帮许雾拉开了凳子。
    真是周到啊。
    许雾都有点服了裴璟。
    要甩了他就直接甩啊。
    这个死装攻不会以为这最后的晚餐、这类似爱情的温柔是对他这个舔狗的补偿吧?!
    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许雾都懒得陪他演。
    玫瑰瓣散著幽香,烛光和星光交映,浪漫的氛围中,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却各怀鬼胎。
    唯有小提琴在伴奏。
    裴璟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镜片后沉静的眸光落在许雾的脸上。
    beta穿的是普通的上班通勤装,带著厚重的黑框眼镜,大一號的眼镜框和过长的刘海配合著几乎要遮住半张脸。
    明明还没毕业,却已经透著社畜的死气沉沉感。
    裴璟从小接受到便是精英主义教育,他的父母对他要求很高,德智体美劳、样样都要拿第一。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入得了裴家老爷子的眼。
    他父母没做到的事情却要他来做,裴璟並不厌恶,甚至享受成为精英、被所有人仰望的优越感。
    他从小成绩优异、拿的奖数都数不完、成年分化成高级別的alpha、常春藤名校毕业、25岁就成为行业新贵……
    样样都无可挑剔。
    除了未婚夫是一个平庸普通的beta。
    裴璟喝下一口酒。
    今晚他就要亲手把这个“污点”抹去。
    裴璟放下酒杯,把手边准备好的礼物推给许雾。
    “两周年礼物。”
    许雾懵了懵,又迅速进入状態,泪眼汪汪地望著裴璟。
    “璟哥,你……”
    许雾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顺便把眼睛揉得更红,看起来像是小兔子,訥訥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璟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许雾的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似乎怕惊扰了梦境。
    裴璟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一个礼物。”
    alpha的声音低沉温润,不急不缓地数著倒计时:“三、二、一……”
    话音刚落。
    露台外的夜空被一朵迅速躥上空的巨大烟驀然照亮,炽热的金红色火焰未落散,紧接著,一朵接著一朵的烟盛开,將靛蓝色的天幕渲染得明亮耀眼。
    绚烂的火光映亮了许雾的侧脸。
    裴璟深吸一口气。
    以为轻易能开口的话,此刻却变得有些艰难。
    但他很擅长克服困难。
    只要认定是错的,裴璟就不后悔。
    他温柔地落下最后一刀:“分手礼物,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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