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隱年不明白萧寂是什么意思。
    在他过往的经歷中,只看见过为了丈夫孩子操劳一辈子的女人,为了庄稼和粮食操劳一辈子的男人。
    他不明白这种所谓的,全部的意义到底代表著什么。
    但在这一刻,在月光和漫天星辰之下,於隱年竟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
    似乎天地间就剩了他和萧寂两个人。
    而萧寂,也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这种感觉让於隱年在前所未有的满足之后,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慌。
    他抬手握住萧寂的手腕,將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若无其事道:
    “城里难道没讲究吗?男人的头不能乱摸。”
    他说著手却一直捏在萧寂的手腕上。
    萧寂低头看向於隱年的手,没说话。
    於隱年这才鬆开了萧寂:“想不想来点儿宵夜?”
    萧寂客套:“不给你添麻烦了。”
    於隱年摆摆手,转身:“上午有人送了只野鸡,还剩多半只,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坏了可惜,算我请你帮忙。”
    於是,两人再一次回了於隱年家。
    於隱年倒是没说谎,今天上午的確有人拿了只野鸡来,於隱年中午將野鸡处理了,放了点土豆和蘑菇,燉的喷香。
    他本来是打算叫林贵和任海来吃吃宵夜,再小酌两杯的。
    却没想到现在又碰到了萧寂,便临时改变了主意。
    两人回了家,於隱年给萧寂盛了一碗下午煮好放在井里镇著的绿豆汤,然后转身进了伙房。
    没一会儿,他將热好的野鸡端上桌,问萧寂:“喝酒吗?”
    村里人都这样,茶余饭后爱好喝两口,算是解乏,也算是习惯。
    萧寂看著那锅热气腾腾的野鸡,点了下头。
    於隱年便从箱柜里拿出一只封著盖的小罈子,又拿了两只小酒杯,给两人倒了酒,嘱咐萧寂:
    “难得的好酒,我从村长那儿拿的,一直没捨得喝。”
    这个年头还没有那么多工业勾兑的东西,纯粮食酿造的酒,一开封就已经闻到了香气。
    两人面对面坐著,於隱年就瞪著眼瞅著萧寂。
    见萧寂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就连忙问他:“怎么样?”
    萧寂的味觉,至今也不怎么敏锐,只能感觉到喉咙里火辣辣的烧,点头道:
    “好。”
    於隱年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酒给萧寂喝,算是白瞎了。
    他轻笑一声,拿起小酒杯,碰了碰萧寂的空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夹了块鸡肉吃了起来,对萧寂道:
    “吃你的,不用收著,我吃不了多少。”
    他拿筷子的手指修长,不用经常劳作也並不显得多粗糙,萧寂盯著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又错开目光,低头吃饭。
    於隱年给萧寂夹了一只鸡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
    “你跟於鶯,是怎么回事儿?”
    萧寂倒是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那小弟怎么说?”
    於隱年知道萧寂说得是任海。
    任海也没上过学,文化水平和素质都不高,当时话说得很不堪入耳,將萧寂说得罪无可恕。
    於隱年不可能將原话复製过来给萧寂听,只道:
    “他喜欢於鶯很久,乍一看见你在於鶯家门口给於鶯送东西,觉得你和於鶯有事儿,接受不了。”
    萧寂解释:
    “刚来的时候,我吃过於鶯家一碗饭,还人情罢了。”
    於隱年闻言,眉梢一挑:“还人情?”
    萧寂嗯了一声。
    “那你吃了我两顿饭,这人情,你又打算怎么还?”於隱年看著他黑漆漆的眼睛问道。
    萧寂停筷,看向於隱年,又將问题拋了回去:
    “你想我怎么还?”
    四目相对间,於隱年觉得自己心跳都加了速,有些不该说出口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我想你……”
    可惜,话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於隱年一惊,瞬间从刚才鬼使神差的状態里缓过神来,放下碗筷,对萧寂道:
    “我去开门。”
    来的是任海和林贵。
    於隱年刚一开门,两人便和往常一样顺著门缝儿就挤了进来,任海边走还边吸著鼻子道:
    “嚯!年哥,这么香,啥好吃的?还有……”
    话还没说完,任海便看见了坐在於隱年家沙发上,正在安静吃著鸡腿的萧寂。
    他脸色当即就变了:
    “你怎么在这儿?”
    萧寂没说话。
    於隱年在任海身后拍了下他肩头:
    “我叫他来吃饭。”
    任海垮著一张脸:“年哥,你啥意思?”
    於隱年此人看起来跟这些个“自家兄弟”都很不错,不爱摆什么老大的架子。
    但骨子里的强硬和霸道却是与生俱来的。
    对於他来说,任海虽是兄弟,但任海和萧寂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是任海和萧寂的事,与他於隱年无关。
    他於隱年愿不愿意和萧寂交好,那也是他於隱年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任海在这儿吹鬍子瞪眼地看著他。
    任海此言一出,於隱年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林贵左看看右看看,连忙伸手扯了任海一把,对他道:“过来,有话跟你说。”
    人都有亲疏远近。
    村里这一群小混混里,属林贵和於隱年关係最近。
    於隱年不出面的时候,向来都是林贵说了算。
    林贵扯著任海走到一边,抬手就给了他大臂上一拳:
    “你疯了?跟年哥摆脸子?”
    任海脸色难看:“那小子勾搭鶯子,年哥还叫他来家里吃饭,这是没把我当兄弟。”
    林贵嗤笑一声:“闭嘴吧兄弟,你稜子倒错了。”
    “首先,人鶯子不喜欢你,她要喜欢你,你俩早好上了,其次年哥请谁吃饭,必定有他的道理,你当著萧寂的面落了年哥的面子,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话不偏不倚戳在任海的肺管子上,让他尤其无处撒,只强词夺理了一句:
    “能有什么道理?”
    眼下林贵对于于隱年和萧寂之间的事也没什么了解,只道:
    “那你就別管了,总归,別再因为鶯子那点儿事,见谁跟谁过不去,万一哪天年哥真跟你计较起来,我可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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