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寧公子晕过去了。”
    来福低声道。
    “那就打发他回去,”萧拂玉放平交叠的双腿,站起身,目光忽而一顿。
    此时天已全然黑了,长廊里寒风裹挟著碎雪呼啸而过,两侧宫人手里的宫灯左右摇晃,连带著那澄黄的光晕都被晃得模糊。
    男人抱臂斜倚在漆红樑柱旁,肩上披风猎猎作响,不知来了多久,又盯著他看了多久。
    “不去金鑾殿等著,来这里做什么?”萧拂玉眉梢一剔。
    “当然是来给陛下递刀,”沈招站直身,迈开步子朝他走近,高大的影子全然笼罩住他。
    萧拂玉微微侧过头,只见身后的小太监捡起那把染血的绣春刀,递到沈招面前,“沈大人,您的刀。”
    沈招握住刀柄,手腕用力甩去刀尖上的血跡,收刀入鞘。
    “臣的刀,陛下用的可还顺手?”
    “你的刀?”萧拂玉似笑非笑。
    沈招低笑:“臣失言,天下万物,都是陛下的。”
    萧拂玉轻哼,素白指尖点了点他的胸膛,“算你识相。”
    “陛下,您的冠冕歪了。”
    男人伸手,扶正他头顶的帝王冠冕,而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眼熟的帕子,轻轻擦过他面颊上残余的血珠。
    “来福公公也是的,陛下的脸被弄脏了,也不替陛下擦擦。”沈招不经意补了句。
    来福:“……”这该死的沈招,又挑拨离间!
    “陛下恕罪,”来福低头討饶,“实在是夜里太黑,奴才没能看清。”
    萧拂玉冷哼一声,指尖不紧不慢从男人手里勾出那张帕子,抖落开来细细打量。
    的確是他的帕子,只是不知为何被洗得发白,丝帕边角还被扯变了形。
    也不知沈招拿它做了什么。
    “沈爱卿,你不是说没偷朕的帕子么?”
    沈招頷首:“这是臣捡的。”
    “哦?”萧拂玉颇为嫌弃似的,手腕一甩,將帕子甩在男人脸上,“何时何地捡来的?”
    沈招扯下脸上的帕子,舔了舔犬齿,气定神閒开口:“哦,就那日去木兰围场,臣见陛下的帕子丟在桌案上,应是不要了,臣就只好捡走了。”
    “那沈爱卿下次可得长些记性,”萧拂玉斜睨他一眼,从他身侧擦肩而过,往长廊另一头走去,“朕的东西,即便朕不要,丟了餵狗,旁人也没有私自占为己有的份。”
    “那这帕子陛下还要么?”男人大步跟上来,捏著帕子递过来。
    萧拂玉抽过帕子塞进他怀里:“这不是丟了正好餵狗么?”
    身后,沈招薄唇勾起,迅速叠好帕子放入衣襟,下一瞬又压平唇角,端出一副冷酷模样跟上去。
    ……
    天子姍姍来迟,金鑾殿中嘈杂的声音一滯,群臣纷纷起身跪在过道两侧,高呼吾皇万岁。
    谢无居跟著谢老將军跪下,偷偷抬头,一眼瞧见跟在萧拂玉后头得意洋洋的男人。
    他就知道!
    “今日除夕,诸位爱卿不必拘礼,”萧拂玉於龙椅落座,轻笑道,“平身。”
    无人敢问天子为何来迟,文武百官皆堆著笑意起身敬酒,吉祥话说的一个比一个漂亮,萧拂玉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他饮了一杯酒,余光瞥见席位间神情焦灼,左顾右盼的寧侍郎,笑著道:“寧侍郎,你一直在瞧什么呢?”
    不论是天子本身,还是与寧徊之有关的事,总是会让人想到天子曾经的那桩情事。
    群臣隱晦的目光纷纷望过来。
    寧侍郎只觉坐如针毡,擦了擦额前的虚汗,强笑道:“臣只是见今年金鑾殿中的宫灯格外別致,多看了几眼。”
    “朕还以为寧侍郎待在朕的宴会上,却心不在焉想著旁的事呢,”萧拂玉笑著喝了一口果酒。
    寧侍郎乾笑一声,还未鬆口气,另一道恶劣的声音紧接著响起。
    “寧大人怎么不带寧公子一块来?”沈招故作疑惑,然后笑了笑,“瞧我,怎么忘了,寧公子还在禁足呢,若是偷偷跑出来岂不是抗旨么?”
    “抗旨……可是要诛九族的。”沈招遥遥敬了寧侍郎一杯酒,眼底的恶意丝毫不掩藏。
    寧侍郎颤巍巍举起酒杯,酒入喉也尝不出丝毫味道,乾巴巴道:“犬子自是在家中禁足思过,断断不敢做出抗旨这等忤逆之事。”
    沈招仰头喝完一杯酒,掀起眼皮看向高座之上的陛下。
    陛下支著下巴,修长白皙的指尖缓慢晃动杯中酒液,细长眼尾染上薄红,似是有些醉了。
    一旁的来福正为他布菜,將一块鱼肉剔乾净刺后放在他碗里。
    沈招盯著入了神,一瞬不瞬看著萧拂玉张开唇瓣,用那饱满的唇珠含住白嫩的鱼肉,一点一点咬进嘴里。
    许是那鱼肉实在鲜嫩可口,天子明艷的眉眼微扬,愉悦地舔了舔唇瓣上的汤汁。
    吃个鱼都要勾一下人。
    沈招直勾勾看著,也跟著舔了舔自个儿乾燥上火的唇,將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许是他的目光过分灼热直白,萧拂玉有所察觉,垂眸看了他一眼。
    “来福。”
    来福放下布菜的银筷,躬身凑近。
    萧拂玉附耳说了几句,来福连连点头,然后走下台阶到沈招面前,皮笑肉不笑开口:
    “沈大人,陛下说您光顾著看他也不吃这席上的菜餚,想必是早就吃饱了,故让咱家来撤掉沈大人的席。”
    来福一挥拂尘,几个小太监手脚麻利上前,將沈招桌上的菜迅速搬走,只留下一壶酒。
    沈招猛然抬头,只见萧拂玉又夹了一块鱼肉,慢条斯理咬下一口咽下,然后斜斜望向他,在他的视线下慢慢舔过唇瓣。
    这一瞬间他无比確定,萧拂玉就是故意招他!
    “陛下说,您若连酒也不好好喝,这席位也得撤了,”来福笑眯眯道。
    “嘖,撤了席位,那臣岂不是只能顶了来福公公的位子,去给陛下布菜了?”沈招挑眉。
    “你……你休想!”来福气红了脸,走回帝王身侧,不知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萧拂玉冷冷扫了他一眼,隱含警告之意。
    一个太监,还和他抢上了?
    沈招敛下眸底不屑,慢悠悠喝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陆续有臣子献礼。
    “臣特意从北境带来了一件礼物献给陛下。”谢老將军起身拱手作揖,匆匆退出金鑾殿,片刻后提了一个笼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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