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连颖国公都……”
    傅友文周围的詹徽等人齐刷刷地蹙起眉头来。
    连开国元老都劝不动。
    他们自然更觉得无力。
    “陛下他怎能如此……”此刻,眾人对於朱允熥这个“自掘坟墓”的小皇帝,肚子里自然有一万口槽要吐,不过这种不敬的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这里是皇宫大门口,心里再大失所望、恨铁不成钢,也是有分寸的。
    一句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都戛然而止住了,只是欲言又止地抿著嘴唇,几次三番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敢乱说,憋得脸都发红。
    到处都是一片带著浓厚失望之意的长吁短嘆。
    “嗐!”
    “这这这……”
    “以后可……唉!”
    “……”
    傅友文心里揣著数目,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面儿上演起来却是更加起劲儿了,垂眸摇头,音量上却故作愤怒地提高了好几个级,道:“劝不动!根本就劝不动!”
    他这么说话当然是故意的——就是说给淮西勛贵听的。
    而淮西勛贵那边也听到了。
    眾人脸上的神情当即放鬆了不少:“听到傅友文那糟老头子的话了没?还有那边那群遭瘟的臭腐儒……嘿嘿!看来此事当真是已成定局了!”
    “正是!傅友文那糟老头子和颖国公,那是亲兄弟,连这糟老头子都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
    聚集在一起的淮西勛贵纷纷朝傅友文、詹徽等人的方向看过来,脸上带著得意和幸灾乐祸。
    尤其是看到对面的人嘆气的嘆气、拍大腿的拍大腿。
    心里更是一阵痛快。
    就连被周立轩和范松德洗脑了一整个晚上的张翼、曹兴、朱寿三人,都已经无话可说了——毕竟,这里面如果真的有什么猫腻,难不成还能保证每个人都如此心思一致,情真意切地搞出这副德行来?
    这时候,一个穿著衣的小廝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朝最前头这里走了过来。
    这人走路还一跛一跛的,更是有些扎眼。
    眾人眯著眼睛一看,不少人的眸子都动了动——这个小廝许多人还真不陌生。
    “六子,这大清早的,怎么是你来?你家老爷昨日回了应天府,今日不该上朝来么?”傅友文最先踏前一步问道。
    来人正是傅友德府上的管家,名唤“六子”,也是个下了阵的残兵。
    六子走到傅友文面前。
    先后朝傅友文、淮西勛贵那一片各自抱了个拳致意,而后才看向傅友文道:“回傅大人的话,陛下特意让人给咱家老爷带话,说是劳累他这个老国公跑上跑下的赶路,不让老爷来上朝,好好休养精神歇著。”
    “老爷心中感念皇恩,今日既不敢抗旨来宫里上朝了,便起了个大早就要出发往福建一带去了,这会儿只怕已经出了应天府的门儿了。”
    “这都出应天府了?”这倒是傅友文始料未及的,不过回过神来想想,却也觉得早些走也好,反正该有的效果早就已经有了,省得某些人浮躁不安的。
    顿了顿,他看向六子道:“那你来这里,友德有话让你带给老夫?”问这话,则是出於一个哥哥的身份了,二人兄弟之间聚少离多,如此不告而別,傅友文心里自然放不下。
    身子有些佝僂的六子点头,把给傅友德带的话道了出来:“回傅大人的话。”
    “老爷说,皇命在身,无暇与老哥告別,往后,弟弟在浙江、福建一带为陛下效命,老哥在朝廷为陛下尽心。”
    “虽不在一处,却如同就在一处。”
    “万望老哥保重身体。”
    隨著六子话音落下,傅友文心中的牵掛也算稍落了下来,点头道:“好,老夫听到了,倒是辛苦你走一趟了。”
    六子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傅大人说哪里话,咱从年轻时候起就在老爷身边,老爷让咱干啥都谈不上辛苦,况且,老爷不在应天府,咱更清閒得很。”
    “有点事儿忙活,咱可乐意呢。”
    他虽笑著,看起来也苍老,可眼神里依旧带著金戈铁马的余韵,就像一柄爬满了锈的老刀。
    傅友文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淡笑著摆了摆手让他回。
    而名叫“六子”的老管家给傅友文带了一番言简意賅的话,无论是落在淮西勛贵耳中、还是落在傅友文身后诸多文臣耳中,均如一颗落入平湖里的大石头。
    眾人先是目光聚集於傅友文身旁听完,隨后则各自神色不同地愣了愣。
    待六子走远了些。
    傅友文才听到身后有人痛心疾首地拍大腿,长嘆了一口气道:“没了,人都出应天府了,连一丁点挽回补救的余地都没给人留下!”
    “呵!现在这情形,除非陛下突然回心转意,一道詔令再给赶路的颖国公送过去,把他喊回来,否则……以后可就万难了。”
    “万不能如此!咱待会儿就去劝陛下收回成命!”
    “劝陛下有何用?你们可是忘了刘掌院(翰林院掌学士刘三吾)如你还在何处?右都御史(被叉出去的袁泰)不日前又是何等情形?”
    “这种事儿,是死也不能放过的才对!”
    “……”
    突如其来的消息,对於詹徽他们这一票人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晴天霹雳一般。
    在此之前,不少人还想著可以再努努力,劝劝朱允熥。
    可现在傅友德人都走了。
    原本就基本不抱希望,现在更不用抱著什么希望了……
    想到这里。
    不少人目光之中都露出决绝之意——这种关乎所有人危急存亡的事情上,劝不动?再劝不动也要劝!——这事儿可不是一个两个荒唐的政令可以比擬的!
    意味著土匪武勛当道。
    意味著大明皇朝乌烟瘴气。
    意味著必然会发生的,大明再次动乱。
    在此之中。
    自然是有人秉承著儒家那一套思想,忠君、爱国,即便血溅五步、以命相酬也在所不惜。
    但即便不怀著这样的心思在,对於他们这些被武勛看不上的“遭瘟的读书人”,为了自己日后能有发展空间、能够在朝廷之中有机会掌握话语权……他们也得闹,得拥躉著朱允熥这个小皇帝摆脱淮西勛贵的束缚和挟持。
    所以此刻。
    这些人几乎是前所未有地同心协力,也带著前所未有的决绝、乃至冒险赴死的决心。
    而与此同时。
    淮西勛贵之中则是所有人面上都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笑容,尤其是他们手底下派出去严密监视傅友德的人过不多时也来这里回了消息——亲眼看著傅友德背著包袱出了城,往福建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眾人原本面上紧张的神情更是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释然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紧张兮兮地从昨天搞到今天,果然就是咱们误会了,想多了嘛!就说哪儿有那么多虚啊、假啊、障眼法的?这不没什么事儿了么?”
    “不仅没什么虚啊、假啊的,陛下甚至还张罗著让老傅早些离京去!说明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回事!”
    “特么的都张翼你这老小子,这两天跟脑子犯抽抽了一样,顾这顾那的,结果全白搭!哈哈哈哈哈!”
    “……”
    放鬆之余,眾人都下意识把目光落在了最“谨慎”的张翼身上,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原本早就觉得这里面没事儿。
    都因为张翼在这里嗶嗶来嗶嗶去的,给他们莫名其妙地搞得提心弔胆。
    结果却是啥事儿都没有!
    这时候抱怨也好、来了心情开玩笑地讥讽两句也罢,矛头当然都是衝著张翼招呼过去的。
    到了这时候。
    无论是他们自己的眼线,还是当事人的表现,亦或是无关人等……都指向了一个事实——误会啦!別歘从来都没有防著咱的意思!现在是坐实得不能再坐实了!
    想到这些。
    常升率先做出一个愧疚的表情,开始带节奏:“唉……陛下啊,他是个实诚人!说句不敬的话,他其实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需要被照顾的年纪,能有什么坏心思?我这个做舅舅的,真不称职!居然还……还怀疑他!”
    经过前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覆横跳。
    又被常升这么一带节奏,旁边不少人竟是真情实感地点了点头,便是没有愧疚,也有些尷尬或是不大好意思。
    同时也抿了抿唇。
    即便嘴上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儼然已经完全打消了之前所有的怀疑与顾虑。
    然后。
    矛头又落到张翼身上去了——得有一个背锅侠不是?
    “老张!都怪你,喜欢乱搞也就算了,还喜欢乱说,老子都让你给说迷糊了!”
    “就是!多老实一孩子啊?一点歪心思没动,就你喜欢那什么……小人之心……什么君子之腹的!”
    “也不想想,你特么的是那块料么?”
    “以后啊……你可管住你的破嘴,別什么话都乱说!咱耳根子软,你这不尽霍霍人么?”
    “……”
    当下,一口口黢黑的大锅“哐当哐当”地就往张翼脑袋顶上砸了过来,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连插嘴的机会都不给张翼,给张翼脸都快憋红了。
    偏他还无言以对。
    毕竟之前几次三番,都是他在一边攛掇的。
    所有的错误信息、错误的揣测和推断……全都是他拉出来的。
    “他娘的!周立轩……范松德……这两个狗娘养的!坑老子啊!还以为真是什么聪明人,以为他们脑袋真好使呢!回头一看,说啥啥不准!”
    “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还害得老子顏面扫地!都快给这群狗东西给臊死了!”
    “两个王八蛋,脑袋不好使,那就他娘的別要了,回头老子给你俩王八蛋割下来喂喂狼去!”
    “……”
    这时候,张翼內心只剩下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懒得也不愿意面对眾人的讥讽和奚落,乾脆背过身去,眼睛里却儘是杀机。
    原本他就已经动了杀心了。
    只不过又被这两个人给忽悠回来了,现在结果落定——胡说八道是一罪,听到看到不该听不该看的是二罪,害得他顏面尽失更是绝不可饶恕之罪。
    要不是马上就要进宫上朝去。
    张翼这时候估计都已经直接提著刀,亲自去杀人了!
    沉闷了好一会儿过后。
    有人抬头瞥了一眼午门另一侧那些,几乎可以说是气急败坏的文臣们,嘿嘿一笑道:“那边那些遭瘟的,怕是还不甘心吶!”
    “说不准这会子在想著如何在朝堂上跟陛下犟嘴吶!今日咱拿出十二分的架势来,不让这些遭瘟的为难陛下!”在他看来,这或许就算是对朱允熥的些许补偿了。
    其他人被常升带了一波节奏,都想著自己理亏了些。
    当下纷纷附和道:
    “就是!磨嘴皮子的功夫嘛!去年早磨够了!”
    “老子让这群遭瘟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
    眾人再次摩拳擦掌,似乎又要大干一场一般,只是之前想的是和朱允熥、傅友德干,而现在,则是对著傅友文、詹徽一票人。
    就在这人心浮动的哄闹时刻。
    “咚!咚!咚!”
    午门城楼之上,巨大的牛皮大鼓发出一串震慑人心的鼓声——早朝覲见,要入宫去了!
    在肃穆的宫墙之外,肃穆的钟声迴荡,自然而然便让人心生敬畏,纷纷收敛了各自的神情,脸上也跟著肃穆起来,自觉地按照顺序各自列队。
    隨著宫门大开,眾人鱼贯而入……
    奉天殿。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空旷肃穆的大殿之中,山呼万岁之声迴响。
    分列在奉天殿两侧的文臣、武將勛贵神色各异,甚至还暗暗偏头过去望向对方,於无形之中隱隱对峙交锋。
    “诸位臣工,平身吧。”
    朱允熥一如往常一般伸手虚抬了一下,神色平静地道。
    相比於文官的满脸愤懣、武將的摩拳擦掌。
    朱允熥俊美无儔的面容之上,只有云淡风轻,十二冕旒垂在他的额前微微晃动著,发出些微轻响,如星如渊的眸子若隱若现,透过冕旒睥睨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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