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允熥的一番解释,秦逵面上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茫然之色,显然没太听懂。
    只能紧蹙起眉头。
    试图在心里把朱允熥那一番话死记硬背下来:
    “钢铁、特性……含量……”
    “焦炭……”
    “吹……吹……吹什么来著?嘶……”
    对於听不懂的东西,死记硬背当然是行不通的,就算你是当今天下最饱学的读书人也一样不行,尤其是这几句话里还涉及到了这个时代普通人完全没有的概念。
    秦逵最终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一张脸为难得都快整个皴起来了……目光闪躲地看了朱允熥好几眼,想问又怕朱允熥觉得他办事不力、不中用。
    好在这时候。
    马三宝已经贴心地端了个沉香木托盘过来,托盘上面放著纸、笔、墨, 被马三宝恭敬地递到朱允熥面前。
    朱允熥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十分隨意地顺手提起笔,蘸墨,把刚才说的那些在托盘上的纸上写了下来。
    秦逵是个办事认真得力的。
    朱允熥自然也不会那么恶趣味地去为难他。
    马三宝將托盘放好,小心翼翼地將宣纸上的墨跡吹乾之后,这才拿起来递给秦逵:“秦大人收好。”
    秦逵接过这张宣纸,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著手里这薄薄一张纸,秦逵心里却是有一瞬的不敢置信:“虽然我听不懂也看不懂,不过……这么大个难题,区区几几句话就足够了?”
    当然,这也就是一瞬的念头罢了,他自己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被还是那种固有认知,给禁錮住思维了。
    “嗐!都见过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儿了,我怎么还在用常理往陛下身上套!连那种极端品质的钢铁,都是由陛下一手指导冶炼出来的,陛下说的自然不会错!”
    秦逵立刻收起自己心里的质疑。
    仔细收好宣纸后,恭敬地朝朱允熥拱手,有些羞愧地请罪道:“是微臣无能了。”
    时代的具现,朱允熥当然不会计较,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无妨,你听不懂,自然记不住。”
    朱允熥这隨意的一句话,本不带什么特別的意思。
    可落在秦逵耳中,却让他心里暗暗有些懊恼——这全怪自己见识的、懂的,太少了!
    “回头得閒,我也得向炼丹司道长们多多请教才是,否则替陛下办事都办不利索!”
    秦逵在心里暗暗反思了起来。
    同时面上则依旧是那副谦卑的姿態,回话道:“听不懂也是微臣的无能,陛下不怪罪,便是陛下仁厚了。”
    虽然对方还是疯狂地把一个很小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但朱允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个时代的特性就是如此——皇帝面前,有错没错都是你的错。
    朱允熥乾脆轻飘飘揭过这个话题。
    回归正题道:“这最新的一代弹簧,不错,你做得很好,虽然是个小东西,但应用面却大。往近了说,你工部手底下的织造局、织造坊设备升级、耐久耐用性可大大提升;往远了说……”
    往远了说,日后等基础条件准备好、夯实好之后,大明逐渐推广工业化,用处就更多了。
    不过这些话说了秦逵现在也听不懂,所以说到这里,朱允熥却顿住没有继续往下讲。
    收住了话头淡淡一笑道:“这次事情办得可以,前面交代你的事情,你也都没有过什么耽搁,给朕好好办下去、办利索了,所以……工部尚书秦逵,有功,当赏!”
    “三宝,挑一盏好琉璃送给秦大人。”
    “是,陛下。”
    马三宝立刻应声道,隨后就朝秦逵微微点头致意了一下,往后殿的里间走了进去。
    赏罚应当分明。
    马儿跑了,还跑出成绩来了,朱允熥当然是要给草吃的,说到底,对於绝大部分人、绝大部分事物,其內在的源动力一定是自身可以获得什么好处。
    有了前面给的鉤子和例子。
    后面办事的时候,自然就好这更加尽心尽力——毕竟这是在告诉他们,好好办事不仅仅是给他朱允熥这个皇帝办事,与此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办事。
    就像这一次的傅友文。
    他会这么容易被朱允熥说动,何尝又不是因为,看到秦逵给朱允熥尽心办事得到的好处和提升?
    听到这话,秦逵心头一跳,面上露出含蓄的喜色。
    这次的马屁……果然拍对了!!
    立刻拱手谢恩:“微臣,谢陛下厚爱!替陛下分忧、为陛下尽忠,本就是微臣该做的!”
    说话的同时,一双眸子都亮了,其中仿佛瞬间又多了几分办事的坚定和决心。
    朱允熥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摆了摆手道:“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就把话递到炼丹司那边,忙你的去吧。”他脸上带著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秦逵想了想,確认自己要说的事情也说完了,当即也是从善如流地拱手:“微臣告退。”
    说罢,后退著出了乾清宫的后殿,按照原路往回走。
    待再次走到前殿大门口外面的广场上,只见面前跪得整整齐齐、朱红紫贵的同僚们正各自低著头,埋头於自己手上的奏疏之中,他们身边也有被摞得或厚或薄的其他奏疏,有的手里还拿著笔,在奏疏上写写画画什么。
    眾人埋头於各自手里的事情,一时倒还没有注意到秦逵的出现。
    秦逵有些愕然地顿住脚步,看著眼前搞笑滑稽的一幕,人都有点懵逼怔住了。
    他发誓,自己从入仕以来至今。
    这种奇葩滑稽的场面……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看到!
    “不儿?这到底啥情况啊?”
    “他们不是都一脸激愤地跑到这里死諫来的么?怎么跪在乾清宫面前就开始写奏疏了?在这儿办公,跪在冷冰冰的地砖上,这多难受?”
    “……”
    秦逵毕竟是看到这里之前玩了哪一出,见到这从来没见过的场面,脑子里顿时冒出来一万个问號。
    心里更是觉得好笑极了。
    不为別的……就光看到一群朝廷重臣跪成一片干活儿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
    这时候,约莫有人已经察觉到了秦逵的再次出现,有些尷尬地道了一句:“秦逵……”
    而听到有人喊秦逵的名字。
    其他人也纷纷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齐刷刷地朝秦逵的方向看了过来。
    虽然秦逵之前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而且还明言了自己不会搭进这档子事儿里面,但还是有人不死心,试探著问道:“秦大人……可有向陛下进言?”
    秦逵迟疑了片刻,还在想著要怎么应付他们。
    却在这时候。
    马三宝从他身后追了过来,喊道:“秦大人!秦大人? 你走得可真快呀,咱家就转头寻了个东西,你就不见了人影儿,这陛下给的赏赐还没拿上呢!”
    说话间,马三宝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定在秦逵身边,手里拿著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
    站定后,马三宝把锦盒缓缓打开。
    露出里面安静躺著的,一匹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栩栩如生的骏马,整个骏马都是完全的透明无瑕,好看极了。
    如今,烧玻璃这回事儿,也已经从死囚里找到了合適的手艺人负责,不得不说,死囚里面的人才还真不少,烧出来的东西这精致程度已经远超从前。
    看到锦盒里的琉璃马。秦逵的目光顿时变得亮了起来,露出激动之色,完全透明成色的琉璃,关键形状还如此精致!好东西!这可是好东西呀!
    当然,他心里激动归激动,面上还是十分克制地压抑住自己这份情绪。
    赶紧礼貌道谢:“是陛下厚爱了,有劳三宝公公了。”说著,神色恭敬地接过马三宝手里的锦盒。
    不过接过锦盒的同时。
    秦逵好似立刻回过神来,想起了另一回事,心中暗道:“坏了”!
    他抬起头来。
    只见面前跪成一地的同僚们,此刻一双双眼睛好似利刃一样,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
    看得秦逵身上莫名其妙起了一身白毛汗。
    秦逵甚至还能隱约听见咬牙切齿的磨牙声音……也能感受到诸多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也从四面八方投向了自己,包含了不齿、愤怒、失望、羡慕、嫉妒……等等诸多情绪。
    对於这群人来说,原本他们或许还抱著渺茫的希望,想著秦逵或多或少可以顺便说上几句话。
    如今看到这一份赏赐,他们哪儿还能想不到:这秦逵肯定是一个字都没提!不仅没提,刚才那会子功夫在里面说的做的,肯定都是逢迎媚上的勾当!
    不然以当今陛下的脾性。
    他哪儿可能还能得到这么重的赏赐?
    “坏了!”
    “这下我秦逵是彻底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秦逵在心里暗暗叫苦道。
    原本他跟这群人之间的矛盾,也只是因为他给朱允熥办事捞了大功劳,却又坚决避嫌,儘量避免和其他人交往过近的这种程度。
    可现在大家长跪乾清宫死諫的时候他不掺合也罢了。
    这群人在这里苦哈哈的时候,他还在所有人面前出了这么一波风头……
    这巨大且鲜明的对比——我们这里吹冷风、跪地砖,苦哈哈地露天办公,你秦逵红光满面进去哄了陛下几句还得了赏赐——任谁心里都是过不去的。
    秦逵有些无奈地暗暗长嘆一口气。
    “这下……”
    “可是在“孤臣”、“奸臣”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马三宝是故意的吗? 他当然是故意的,或者说,这事儿就是朱允熥特地交代他干的。
    秦逵现在接触得多了,知道的、了解的也多,炼丹司里面的许多机密內容他都知道一二,可与此同时,他还比被关在炼丹司里搞研究的那群人拥有更多的自由。
    万事万物,过满则溢,过盈则亏,自然是要注意著平衡一下的——孤臣就最好了。
    除此之外,这也可以说是一个鉤子,一块掛在其他朝臣面前的肥肉,秦逵认真给朱允熥办事,朱允熥表面上也给足他赏赐和恩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秦逵得到了这些东西,其他人又如何会不想要?
    之前钓到了傅友文。
    往后,当朱允熥有什么需要和需求的时候,或许只需要稍微勾勾手指头,想要上鉤的愿者,一抓一大把。
    这也是人心。
    感受到秦逵和其他朝臣之间的僵持气氛,马三宝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儿就办妥了。
    当下,他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盈盈地朝著前方伸手虚引:“秦大人这边请,奴婢送送您。”
    大內首领大太监亲自相送,这也是巨大的虚荣。
    秦逵顿时感觉落在自己身上那些目光更加锋锐了不少。
    不过,马三宝都主动说了,秦逵自然不好拒绝。
    只能时刻保持谦逊的样子,微微点头致意:“那可真是有劳公公了。”
    说完,带著满身上下的不自在,和马三宝二人一起,越过跪在面前的同僚们,往宫门口的方向缓缓而去。
    待他们稍稍走远一些。
    背后,远远传来熟悉且激烈的骂声:
    “奸贼!秦逵!你真是枉学了那么多圣人道理!”
    “狗东西!眼里除了荣华,再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逢迎媚上!大奸大恶!”
    “……”
    反正他也已经在“孤臣”这条路上回不了头了,好在这些话,秦逵在之前明里暗里也听过些许,而且他今天这么行事,心里对此也早有预料。
    所以秦逵倒是也不恼火。
    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过也就罢了。
    又走出去好一阵儿,耳边也已经完全安静下来,秦逵这才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马三宝,问道:“公公,今日乾清宫外面这景象……怎的看起来如此滑稽?”
    他问的当然是同僚们都跪乾清宫外了,却还在埋头处理奏疏的事儿,他知道谨言慎行是好,但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被秦逵问起,马三宝也没忍住轻嗤一笑。
    隨后赶紧收敛起来,解释道:“陛下说他们都是忧心天下黎民百姓的忠臣,必然是……耽搁了什么都不能耽搁朝堂百姓的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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