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话怎讲?师傅你不是本地人?”房遗直在一旁问道。
    “不是。”铁匠说道,“我本是在长安西市,租了个小铺子。那地方,寸土寸金,租金贵得嚇人,再加上各种杂税,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就能混个温饱。”
    “后来,听人说,太子殿下的封地这边,招揽百业工匠,不仅头三年免租金、免税收,还能从『官府钱庄』里,低息借贷一笔启动的本钱!我当时一咬牙,就把长安的铺子给退了,带著婆娘孩子,来了这里!你猜怎么著?”
    他得意地一拍胸脯:“来了没多久,我就还清了借贷,还收了两个徒弟!如今啊,这镇子上到处都在盖房子,修路,我打的农具、铁钉,根本不愁卖!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他的身上,充满了那种属於创造者的、朴实而强大的自信与活力。
    最后,李承乾在一处正在修建的民居工地上,看到了一个正在卖力搬运砖块的年轻人。他虽然衣衫上还打著补丁,但人很精神,脸上是健康的红润色。
    李承乾走了过去,主动递给他一个水囊。
    那年轻人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才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贵人!”
    “小兄弟,听你口音,不像是关中人氏啊。”
    年轻人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点了点头:“回贵人,俺是……是从河南道那边,逃荒过来的流民。”
    他简单地讲述了自己的经歷。去年家乡遭了蝗灾,颗粒无收,父母都饿死了。他一路乞討,辗转来到了长安。本以为天子脚下,能有条活路,却依旧只能在城外挣扎求生,食不果腹,与野狗抢食。
    “就在俺快要饿死的时候,是这里的『招抚处』,收留了俺。”年轻人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他们没嫌俺脏,没嫌俺臭,给俺饭吃,给俺衣穿,还给俺治了病。等俺身体好了,就安排俺来这工地上干活。”
    “管事的大人说了,只要俺们这些流民,肯卖力气干活,遵守这里的规矩,干满一年,就能分到一小块地,或者,一间屋子!还能给俺们登记户籍,成为真真正正的唐人!从今往后,俺……俺也是有家的人了!”
    说到最后,这个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年轻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没有哭出声,只是用那脏兮兮的袖子,狠狠地擦著脸,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却又充满了希望的笑容。
    李承乾静静地看著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其意义,究竟在何处。
    它不在於朝堂之上的权谋机变,不在於口舌之上的辩论输贏,而在於,让这位老者,能安享晚年;让这位匠人,能实现抱负;让这位流民,能重获新生。
    离开这里后,李承乾带人前往长安大学。
    长安大学,如今在整个长安城的士子圈里,都带著一种神秘而又充满爭议的色彩。
    与国子监那高墙大院、衙门般森严的格局不同,这里,几乎是完全开放的。低矮的竹篱笆象徵性地围著广阔的园林,清澈的溪流穿园而过,几座石桥横跨其上,处处是亭台楼阁,鸟语香。
    若非门口那块由当朝书法大家欧阳询亲笔题写的“长安大学”牌匾,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处顶尖权贵的私家园林。
    “殿下,咱们到了。”
    马车停稳,李承乾牵著苏玉儿的手,缓缓走下。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如同一位寻常的士子,负手漫步於这片由他一手打造的理想国度。
    耳边,传来的不再是枯燥的“之乎者也”,而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嘈杂的交响乐。
    “不对!我认为孟子的『性善论』有其局限性!人之初,更应是混沌,是善与恶的聚合体,后天教化与环境,才是塑造其品性的关键!”
    “你这说法,有违圣人教诲!”
    “圣人为何不能被质疑?顏校长第一课就说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不远处,几名学子正为了一道哲学命题,爭论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但眼神中,却都闪烁著思想碰撞的火。
    更远处,一间敞开著门窗的“阶梯教室”里,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学究,正指著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画满了各种李承乾才看得懂的几何图形,唾沫横飞地讲著:“此法,可用於丈量土地,可用於计算工程,此乃经世致用之学问,尔等必须牢记!”
    李承乾微微一笑,这番景象,正是他想要的。
    他拉著苏玉儿,信步走到一棵巨大的古槐树下,目光瞬间被树荫下的两个年轻人吸引了。
    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写《隋唐演义》的柳青。
    此刻的柳青,早已洗去了昔日的落魄,一身合体的学子袍,让他显得英气勃发,眉宇间,是那种找到人生方向后,独有的自信与从容。
    他对面,是一个刚入学不久的少年,正满脸崇拜地向他请教。
    “柳师兄,小弟实在不解。”那少年挠著头,满脸困惑,“小弟也是从国子监考过来的,在那边,咱们每日卯时闻鸡起舞,晨诵暮省,背的都是圣人经典,读的都是先贤註疏。可到了这里……为何,为何我感觉,像是在……游玩?”
    听到这话,柳青忍不住笑了。
    他呷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过来人的睿智光芒,缓缓道:“王师弟,你这个问题,我刚来的时候,也想过。后来我才明白,国子监和咱们这里,根子上,就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王师弟愈发好奇。
    “国子监,教的是『规矩』。”
    柳青道,“它教你如何遵循前人的道路,如何写出四平八稳的文章,如何通过科举,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官』。它的目標,是培养帝国的那些官。”
    他顿了顿,眼中绽放出夺目的神采。
    “而咱们长安大学,教的,是『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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