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阵清脆的鸟鸣过后,太阳从晨雾后露了出来,仿佛一只盛满浓汤的耀眼餐盘。
    温暖的汤汁顺著城堡尖顶缓缓流下,將整座河湾镇染成了金色。
    城门缓缓打开,经过守卫的简易问询后,在外等候的商贩和旅人纷纷鱼贯而入。
    微风揉搓了一会儿城楼上的德普杰王国弔旗,卷著燻肉和麵包的香气从河对岸飘了过来。
    亚伦眯眼坐在河边,使劲嗅了嗅鼻子。
    可肚子还是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穿越到这个酷似中世纪欧洲的世界整整一周了,他没有一天吃饱过……
    飢饿在身体里燃了一把火,不停煎熬著刚灌下肚的河水。
    一阵目眩涌上来,他不得不双手撑地缓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又看见了河面上“自己”的倒影。
    二十来岁的模样,凌乱的黑髮,还算俊朗的眉眼,很瘦。
    原先的世界里,三十多岁的自己累倒在工位上,一觉醒来倒是年轻了十几岁。
    虽然现在天天挨饿,但想想还是赚了的,毕竟在那个世界也活得很累。
    只是这陌生的模样,暂时还是不太习惯……
    身后成片的简易草棚里钻出了一些人,衣衫襤褸,带著略微刺鼻的酸臭味,三三两两趴在河边喝水。
    和他们一样,原身也是一个难民。
    从这几天融合的记忆来看,他们都是从南边的安雅王国逃来的。
    他们的国家已经被攻陷了,准確地说——
    被哥布林攻陷了。
    原本这很难让人接受,在他了解有限的剑与魔法世界观里,哥布林不应该是最弱的底层魔物之一么?
    矮小丑陋,贪婪邪恶,一对一甚至打不贏手持钢叉的农夫——这才是他对哥布林的印象。
    但从原身某些混乱残缺的记忆片段来看,这个世界的哥布林,不一样……
    当王国南境的防线被哥布林摧枯拉朽衝破时,令人震惊的不只是它们的数量。
    炽热的火球从哥布林术士掌中不断迸发,砸在城墙和街道上,掀起一阵阵哀嚎。
    军团中的哥布林萨满,吟诵著难听的声调,將那些濒死的哥布林唤起来继续作战。
    塔楼般的巨型哥布林,踏著沉闷的步伐將城墙撞出一道道缺口。
    在身著耀眼盔甲的哥布林英雄指挥下,跨著魔狼的哥布林骑兵率先涌入,瞬间揉碎了守军的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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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而便是源源不绝的哥布林步兵……
    溃逃的士兵和平民如同镰刀下的麦穗,一片一片倒下,原身的父母也未能倖免於难。
    原身碰巧在附近的山里砍柴,这才躲过一劫。
    亚伦並不清楚,为何这个世界的哥布林如此强大残暴。
    但那绝望与恐惧显然烙在了这副身体里,时常会在他心头狠狠揪上一把。
    噠噠噠,噠噠噠……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將亚伦拉回现实。
    眾人纷纷机械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的骑士正拍马掠过。
    一人一马进了城门,没瞧过他们一眼。
    亚伦却看见了,那人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跡,皮甲也破了几处。
    “是不是……哥布林杀过来了……”
    “应该不会吧……还有那么多领主贵族,不会这么快吧……”
    “难说……前几天有南边逃过来的,听说王都落日城已经被攻破了!”
    难民们看见带血的骑士,纷纷议论揣测起来。
    亚伦没有参与,如果原身的记忆没有出错,从装束上看,刚才那应该不是军队里的士兵,而是一名冒险者。
    不过,那些可怕的哥布林军团已经卷进了王国境內,杀到他们这里確实只是时间问题……
    据说镇子西边不远处的鶯歌森林里,已经出现了哥布林的踪跡。
    他们这些难民,原本打算穿过河湾镇北上,去往德普杰王国寻求庇护。
    可如今被镇上的士兵拦下,连河都不让过,难道只能待在原地等死了么……
    “开饭了!”
    一声不耐烦的粗喝打断了亚伦的思绪。
    几名镇上的守卫抬著两只木桶过了河。
    难民们从草棚里呼啦啦窜出了出来,全都围了上去。
    亚伦也挣扎著起身,跟在后面慢慢挪步。
    远远便瞧见了两大桶黑乎乎的麵包碎块,最上面还“贴心”地撒了些盐水煮过的豆子。
    这些都是从镇上的旅店和贵族家里收集来的,用来供应难民的饮食,两到三天一顿——毕竟不是每天都有卖剩和吃剩的食物。
    “这都是领主大人的恩赐!”守卫又大声喊道。
    领到自己的那一份,亚伦正打算回去继续磨炼肠胃,守卫却拎起了一片燻肉。
    “討伐哥布林的冒险者派人回来了,想做贡献的跟我走!”
    难民们往前挤了挤,但没人去到守卫身边,似乎只是想靠近闻闻燻肉的香气。
    亚伦停下了脚步,但也只是站在原地。
    那守卫口中的“贡献”,不是那么好做的。
    虽然镇子附近尚未出现大规模的哥布林军团,只发现了一些小股的聚落。
    但那些哥布林极其凶残,似乎对人类的血肉有著强烈渴望,尤其偏好啃食活著的目標。
    由於河湾镇驻扎了一些边境守卫,还聚集了不少冒险者,它们暂时还没有侵入到这里。
    可若是在野外同它们碰见,死亡恐怕不是最坏的结局……
    原身的记忆里,上一次出去做贡献的难民,只回来了一个人。
    左手和左腿上被生啃掉了好几块肉,没两天也死了……
    听守卫的意思,这次前去征討的冒险者队伍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
    而难民们要做的贡献,就是去打扫战场,帮他们將有价值的物资和材料运回镇子。
    最重要的是,將那些战死的冒险者尸体抬回来下葬。
    亚伦下意识集中精神,看著意识中浮现的面板。
    身份:亚伦
    职业:无
    体质:4(负重,耐力,恢復)
    力量:4(伤害,爆发,招架)
    敏捷:3(反应,速度,精准)
    智力:3(思维,法术,谋略)
    精神:5(意志,抗性,信仰)
    天赋:【灵魂铭刻】
    利用死者残留的灵魂印刻自身,获得本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力量。
    “鲜血越盛,灵魂愈丰,死亡越近,真相愈明。”
    ——未知的上古寓言。
    ……
    撇开天赋后面毫无头绪的註解,这至少说明他和普通的平民不一样,存在成长提升获取特殊力量的可能。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如何才能触发这个天赋……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设法研究这个语焉不详的“特殊能力”,甚至当四周出现因飢饿或疾病死亡的难民时,他都会凑过去,忍著恶臭和恐惧在尸体旁打转,但並未出现什么特別提示。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禁在脑海中闪过——也许该试一试魔物的尸体?
    亚伦低头看看原身瘦弱的身躯,又抬头看看正在號召难民的守卫,在纠结中陷入了沉思……
    看似一边是难以下咽的黑麵包,一边是美味的燻肉。
    实则一边是哥布林军团逐渐逼近的屠刀,一边是魔物遍布、隨时可能丧命的野外。
    两边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累计贡献才能获得镇民身份,这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
    守卫见眾人犹豫,將手里的燻肉抬高了些。
    一缕阳光正好从他的腕甲折射过来,在亚伦的额头剜了一下。
    河对岸的镇子像是被拨动了什么开关,叫卖声迅速沸腾起来了。
    询价,叫骂。
    车马轮轂,铁器入水。
    银幣清脆地落入钱袋。
    各式的声响越来越丰富,像是一道道欢快的音符,隔著窄窄的小河不断飘过来。
    河这边,除了被飢饿催生的哭闹和呻吟外,再没什么声音了……
    “我去。”
    亚伦丟了一块黑麵包在嘴里,发狠地咀嚼起来,在眾人惊异的目光中缓步走向了守卫。
    他想到河那边去,像个正常人那样,逛一逛那些铺子。
    买两个最红的苹果,最香的橙子,再买一串还在滴水的葡萄。
    想进旅馆里吃顿熟食,喝一整杯冰凉的麦酒,在平整的床上睡个整觉。
    他还想在腰间掛一把剑,用汗水换银幣,在大陆间游歷……
    又或者说,他只是不想在饥寒和恐惧中继续烂下去……
    ……
    “我去!”
    亚伦吞下了坚硬的麵包,像是怕自己反悔,声音又大了一些。
    “好!你过来!还有没有!”
    不知道是被亚伦影响到了,还是同样注意到了河对岸的欢快,又有几个人跟了过来。
    守卫满意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城门。
    亚伦和十来个难民跟了上去,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应对即將面对的未知风险。
    森林里应该还留了些冒险者,自己一定得待在他们的视野里。
    交战的地方或许遗落了些武器,虽然不允许私自藏匿,但临时抓在手里防身想必是可以的。
    如果真遇到危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参与战斗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想办法儘快摸清自己的天赋……
    亚伦努力克制著因紧张思考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全然没发现,身后的难民堆里那几道贪婪凶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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