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柳如萱被留在了垂拱殿。
    赵晏走了,德安不在,就连露香都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內殿绒毯上,实在乾巴巴的毫无生趣。
    不对,其实还有一个人,便是一个一直躲在暗处监视她的小太监。
    她撇撇嘴,好像她是个囚犯一样。
    这身出席生辰礼的宫装实在坠的她腰酸背痛,本想回临华殿换身常服,却被殿门口的两个银甲侍卫叉著枪拦住了去路。
    “贵人请在殿內静候。”
    她心中不忿开口爭辩,这两人却一直只重复这一句话。她出不去,只能等陛下回来。
    直等到夜半,赵晏才披星戴月地进了殿。
    他身后跟著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瞧著年岁不大,一身侍卫打扮,剑眉星目,脸侧还有一道细长的刀疤。
    疤痕红艷艷的,看著像是刚刚留下不久。
    她听到陛下唤他“卫驍”。
    那人自打进殿就站在阴影里一声不吭,唯独看过来的目光充斥著强烈的鄙夷。
    她白了一眼扭过头去,一味去追赵晏,“陛下…嬪妾等你许久了。”
    赵晏却只淡淡嗯了一声,径直往內间的龙榻旁走去。
    她红著脸跟在身后,心想陛下特意將她留在垂拱殿,今夜定能与他缠绵了吧?
    可她才一靠近,帝王便噙著冷冰冰的声线说道,“睡下面。”
    说罢就翻身转向內侧,又將她孤零零地撇在了一旁。
    她扯著锦被睡在龙榻脚下,手脚冰寒得怎么也暖不过来。
    已入三九天,寒风呼啸,德安不知何时撤了火盆,將她生生冻醒了好几次。
    心头不由得委屈起来。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欢喜她,怎会夜夜都叫她宿在地上?
    可如果厌恶她,为何又夜夜摆驾临华殿,如今还將她细心地留在垂拱殿?
    难道不是怕后宫不安,她独自回宫时遇到危险吗?
    她只觉帝王心思深沉的她猜也猜不到,想也想不通。
    不自觉又打了个冷战,身下金砖透过薄绒毯,又透过锦褥还是觉得冰凉一片,柳如萱紧紧攥著被角,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次日天將破晓,她昏沉著醒来时,觉得小腹都被冰得有些坠痛。
    龙榻和龙案前都空空荡荡的,陛下又走了。
    她想回临华殿梳妆,却再次被侍卫拦了下来。
    终於压抑不住怒气,她大声斥骂,“本小主要回宫,你们凭什么一直拦著我?”
    德安恰在此时路过殿门口,柳如萱急忙招手,“德安公公!陛下在哪?天都亮了,肯定没什么危险了,让陛下准许我回宫去吧!”
    德安手里像是拿著个什么东西,一见她就慌忙塞进了袖中,站在老远哈著腰回道,“小主稍安勿躁,陛下是想一下朝就能见到贵人,这才不许贵人离去的。”
    凭柳如萱的心思,也一耳就听出了此话实在太假,她急著问,“那露香呢?让露香来服侍我也行呀。”
    德安却依旧是那副低眉恭顺的样子,“露香姑娘有旁事,小主再等等。”
    露香有事?她能有什么事?
    但心底那丝期盼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她跺跺脚,只好又转身回了內殿。
    关键是她也很想见到陛下啊。
    昨夜没睡好,她乾脆卷著锦被睡在了龙榻上。
    是夜,睡意迷濛间,忽觉有人在唤她,一睁眼,就看到父亲那张布满汗珠的脸近在咫尺。
    “父亲?你来了!”她惊坐而起。
    柳父后退半步欲行大礼,却被柳如萱一把拽住袖口,“贴身隨从带来了吗?”
    “都在殿外侯著呢。”
    柳父抹了把额头冷汗,从宫门过来这一路上,他总觉得周身冷意嗖嗖,就像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盯著自己。
    这感觉糟糕透顶,直到此刻也半分也不曾缓解。
    “你信上说的宸妃罪证,究竟何意?”柳父不解地问。
    那封信实在太过简短,他根本摸不到头脑。
    今晨他也修书一封交给了德安公公,想追问一二,可女儿並未回信,他本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来的这一路上都提心弔胆。
    柳如萱见父亲额上冷汗密布,乾脆將人拉著往龙榻上按,“父亲先歇歇。”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柳父被嚇了一跳,像被烫了屁股一般猛地弹起,他喉结滚动著,目光扫过塌上赤金线绣著的龙纹,“这、这可是龙榻啊……”
    柳如萱噗嗤一笑,“又无旁人。”她用力按下父亲紧绷的肩线,“您瞧这织金锦被,女儿昨夜就睡在此处呢。”
    殿外忽然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柳父浑身一颤,却在触碰到柔软锦褥时兀自鬆弛下来。
    也对,自打他这女儿入宫,就得陛下独一份的恩宠,连龙榻都能隨意酣眠,想必如今后宫定是以她为尊了。
    唯独尚未怀上龙种,否则他柳家定能一飞冲天,连他的官位都能再往上升一升。
    这般想著,柳父便开口问道,“你近日…可有神思倦怠,胸闷呕吐之症?”
    柳父毕竟是父亲,这种话也不好直接问,只好拐弯抹角地暗示女儿。
    柳如萱一听便明白了,父亲是在问她是否有了身孕,脸色瞬间一囧。
    陛下连碰都没碰过她,怎么可能有孕?
    她吞吞吐吐地回答,“没、没有呢,这才多少时日。”
    柳父闻言点头道,“也是。”
    毕竟女儿入宫才一月有余,倒是他心急了。
    他再次將目光转向龙榻,掌心悄悄摩挲著榻沿上的五爪龙纹,喉结溢出满足的嘆息,“当真暖和得紧。”
    手指游移间,却忽然在枕下碰到个硬物。
    他犹豫著將那东西掏出来,拿到眼前一看,竟是把通体漆黑的镶玉匕首。
    烛火恰在此时狠狠一晃,映得匕首寒光森然。
    柳如萱怕父亲继续追问龙嗣一事,索性转过身踱去了窗边,此时尚未发觉异常,正喋喋不休说著帝王恩宠。
    柳父完全听不到女儿在说什么了,匕首拿在手中时瞳孔狠狠一缩。
    龙榻上怎会有这种凶器?
    他心底不安渐渐扩大,到了最后,心臟已是砰砰跳著快要衝出胸口。
    恰在此时,殿门轰然洞开。
    他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听到一声暴喝掺著风雪砸入他耳畔。
    “大胆柳斯,竟敢携带凶器潜入垂拱殿,意图谋反!给我上,拿下这个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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