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斯全身一抖,手中匕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乱臣贼子?
    他大脑一片空白,袖子里的手开始疯狂颤抖,全然忘了自己此刻还坐在龙榻上。
    卫驍抽出长剑,剑尖泛著银光直指他面门,“柳大人,龙榻舒服么?”
    柳斯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想站起,可这双腿也不知怎么回事,才一用力就瘫软的让他跪在了地上。
    “不…这匕首不是……”
    “不是什么?”卫驍用长剑挑起地上的匕首,拿在掌心把玩,“证据確凿,你还有何要辩?”
    证据確凿?
    不是的,怎么会是证据確凿?他没想谋逆啊,正开口想辩,瞳孔却狠狠一缩。
    垂拱殿是帝王宫殿,进出人员都要搜身,女儿也绝不可能携匕首入內,莫非…莫非……
    他忽然就明白了,这…这是陷阱!
    陛下是想剷除他柳氏全族啊!
    可是为什么?
    女儿分明极得陛下宠爱,他也官运亨通……
    柳斯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柳氏究竟哪里让帝王欲除之后快?
    他也不跪了,乾脆支著双臂瘫坐在地上。
    他看到自己的冷汗啪嗒啪嗒砸下来,还有救,只要和陛下解释清楚,一定还有救的!
    柳如萱本是被卫驍突如其来的厉喝惊得尖叫,此时也终於反应了过来,父亲怎么可能谋逆叛乱?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她上前一步挡在柳斯面前,与卫驍对峙道,“这匕首不是我父亲带进来的!你怎么血口喷人?”
    卫驍一味冷笑著不语。
    今日回京,恰赶上她生辰,他手里提著北境头领首级,便没往宫里来。
    因为他觉得不祥。
    没想到才找了个茶馆坐下,就听说宸妃娘娘病重。
    他不要那军功了,將首级扔给手下,便衝进皇宫。
    陛下说,是眼前这个女人给她投了毒。
    他看著她从极不起眼的婢女,成为今日尊贵的宸妃,一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命悬一线,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明贵人,有什么资格,竟敢给她投毒?
    卫驍缓步上前,剑尖垂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柳如萱只觉此人目光阴沉地让她心底发凉,不自觉后退两步。
    还瘫在地上的柳斯却在听到女儿的声音后猛地抬头,他似乎明白了。
    一把扯住女儿曳地的裙摆,他厉声问,“宸妃的病是怎么回事?可与你有关?”
    柳如萱被一股大力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她心里一惊,连忙看向父亲。
    父亲眼底猩红,看著她的样子像一头疯狂的野兽。
    “宸妃?女儿不知……”
    “啪!”
    没等柳如萱说完,柳斯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柳如萱被打得七荤八素,珊瑚耳坠子都豁开耳坠,夹著血迸落在地上,“父亲?!”
    柳斯咬牙切齿,“不知?”
    “你让我从江南带回来的那盒玉露,是不是献给宸妃的?”
    柳如萱脸色一白,捂著脸不敢吭声。
    柳斯一见女儿的反应便彻底明白了,他咬著牙问,“你、你让我掺在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宸妃……宸妃是用了你的玉露才病重的?”
    他也並非无端揣测,陛下夺嫡时他虽只是个末流小官,但对锦澜王府的私密事也有所耳闻,宸妃是什么人?那可是还做奴婢时,就风靡京城的人。
    百姓对她的风评是,若非出身低微,早就抢了苏氏的王妃之位。
    可自打女儿入宫就颇得圣宠,他本以为帝王喜新厌旧,早將那女子拋诸了脑后。眼下再想,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可是,女儿只是让她病了一场,皇帝就要诛柳氏全族?
    这……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强烈的不甘在柳斯心底蔓延,他绝不能让柳氏就此陨落!
    柳如萱望著父亲阴晴不定的脸色,脱口而出,“那又如何?她不是没死吗!况且陛下也半句都没怪罪我啊!”
    “蠢货!”柳斯大吼,一把抓起掉在一旁的匕首递到柳如萱眼前,“陛下请君入瓮,是想诛柳氏九族!”
    “什么……”
    请君入瓮?诛灭九族?
    柳如萱终於害怕起来,耳边嗡嗡作响。
    她想起从陛下要她写信,到父亲带隨从进宫,到龙榻上的匕首,再到好巧不巧衝进来的带刀侍卫……
    她想起德安见到她时往衣袖里塞的东西,眼下回想,恐怕是父亲写给她的回信。
    他根本就不是要搬运什么宸妃罪证!
    强行將她留在垂拱殿,也根本不是德安说的什么想见自己,而是担心她发现异常走漏风声。
    从仁明殿出来时,这个男人就已经开始谋划了?让她陪著一同回垂拱殿时,他就在想如何诛灭柳氏九族了?
    柳如萱正脸色惨白的想著,殿门又被轰的一声撞开,几个五大绑的柳府隨从被推搡著进来,踉蹌跪在地上。
    卫驍用长剑抵住一个隨从脖领,声音沉得发冷,“柳斯,带这几个人就想行刺,是不是太过想当然了?”
    话音才落,剑光突然一闪。
    那名隨从惨叫都未喊出一声,就瞪大了双眼,轰然倒地。
    “啊——!”
    柳如萱全身发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她疯了一般想扑过去,却被侍卫死死压住肩头,“你滥杀无辜,污衊父亲,你到底是谁?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卫驍提著滴血的长剑,缓步来到她面前,剑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呛得柳如萱接连作呕。
    “陛下?”
    “陛下正陪宸妃娘娘听曲儿,哪有空见你?”
    柳如萱双唇发紫,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一边陪宸妃听曲,一边要想她柳氏全族的命?
    这究竟是个何其极致冷血的男人?
    卫驍懒得再看这女人不停变幻的脸,用衣袖擦拭著染血的剑身,对柳斯道,“柳大人怎么说也是读书人,不如乖乖认罪,也好留个体面。”
    体面?
    柳斯冷笑一声突然暴起,猩红著眸子一把薅住柳如萱的衣襟,“你惹出来的祸端,就给我自己扛著!別连累族人!”
    柳如萱瞳孔剧缩,不可置信地喃喃,“父亲?”
    “去宸妃娘娘面前自刎谢罪!”他一把將柳如萱推倒在地,声音尖厉得如同地狱恶鬼,“换陛下宽恕我柳氏全族!”
    这只是他眾多女儿中的一个而已,死了便死了,最重要的是要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只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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