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萱从来不知,父亲待自己竟这般薄情。
    她想起继母,和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嫡亲妹妹。
    “呵……”
    她冷笑一声,“父亲想拿我的命,换你们一家四口的命?”
    “你胡说什么?”柳斯抬手还欲再打,却被柳如萱灵巧躲开。
    柳斯一掌扑空,被大力带地趴在了地上。
    卫驍揉揉眉心,懒得再看这对父女反目,“带下去,送刑部。”
    两名银甲侍卫登时上前,二话不说便拖著柳斯往殿外走。
    柳斯官袍凌乱,挣扎著回头,“將军开恩,容下官面见圣上!”
    “柳氏满族忠心,天日可鑑啊!”
    “孽女所为与柳氏无关,即刻起,柳如萱逐出宗族!”
    “陛下!老臣愿以全族田產换——”
    柳如萱跌坐在龙榻边,手里攥著半幅破损的裙摆,忽而低笑,忽而呜咽,“父亲…父亲啊!”
    卫驍如一尊雕像般立在原地,看著柳如萱冷声道,“押去仁明殿。”
    柳如萱早已不再挣扎,散乱的髮丝垂落下来,遮住半边红肿的侧脸。
    越靠近,就越能听到仁明殿內传来清越的琴音,是一首《梅梢月》。
    柳如萱忽然低笑起来,“陛下…真是好兴致啊……”
    卫驍在殿门外站定,“陛下,人带来了。”
    宋知意縴手按在弦上,琴声骤然停止,舞剑的楚临霜將长剑別去身后,躬身退至一旁。
    “带进来。”赵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殿门缓缓开启,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柳如萱被拖行著跨过门槛,她抬头望向殿內眾人,目光在微末苍白的脸上久久停留。
    殿內炭火嗶剥作响,映著眾人神色各异的脸。
    微末裹著雪白貂裘斗篷靠在软椅上,青丝未挽,显得脸色异常苍白。她微微前倾身子,眼中带著关切,“明贵人这是怎么了?”
    柳如萱被这话刺得发了狂,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宸妃,你装什么糊涂!柳家满门抄斩,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
    微末往后缩了缩,转向赵晏时长睫轻颤,“陛下,柳大人是新朝重臣,为何要满门抄斩?他犯了何罪?”
    “行刺谋逆。”赵晏转著案上酒盏,眼皮也未抬。
    微末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了,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会?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
    “证据確凿。”赵晏別著眼,怕自己与她对视时会控制不住的心虚,他转开话题,“她送给你的瑶光玉露里,掺著白獭髓。”
    “什么?”微末捂住心口,貂裘滑落时露出脖间几点未消退的红疹,“臣妾自幼对白獭髓过敏,明贵人…明贵人她……”
    “她想要你的命。”
    “什么?”
    殿內寂静无声,只余帝王阴沉的声音空空迴荡。
    “她已经不是明贵人了。”赵晏起身欲走,他得去料理柳斯和整个柳家,“这个庶人交给你处置,朕去去就回。”
    来到卫驍身侧时继续说道,“你留下,护好她。”
    “是。”卫驍抱拳答。
    隨著帝王离去,禁军全部退走,空气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柳如萱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看著方才被龙袍扫过的痕跡,咯咯怪笑出声,“呵,庶人?”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那个夜夜留宿临华殿的男人,根本对她没有半分情愫。
    她隔著凌乱的髮丝去看高位上的女子,此时那双眉眼哪还有什么错愕震惊,只余空荡荡的淡然与冷漠。
    “你怎么不去死?”柳如萱暴起,却被卫驍的剑鞘劈中膝窝,还未起身就又跪在了地上,“我该把那盒玉露全部灌进你咽喉里!”
    微末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斗篷系带,声音轻得几近縹緲,“宋答应,楚常在,回吧,本宫乏了。”
    宋知意抱起古琴,与楚临霜对视一眼,齐齐行礼,“嬪妾告退。”
    两女相携著离去,冰凉的夜风卷的宋知意缩了缩脖子,心底说不出的寒凉,“你觉得娘娘会怎么处置她?”
    身侧的楚临霜却久久不语,宋知意疑惑地看过去,只见楚临霜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楚常在?”
    “嗯?什么?”
    “罢了,没什么。”
    楚临霜没去追问宋知意方才问了什么,一直在想那个突然出现的佩剑男子。
    宫人说他是陛下还做锦澜王时的贴身侍卫,自打陛下登基,就请命去了北境,昨日回来时,带著北戎镇守边境首领的头颅。
    她兄长便是镇北將军,深知那首领的彪悍与难缠,兄长与他对峙多年,已久不回京了。
    这样一个年轻的侍卫,他竟能孤身闯进敌营,取下首领头颅,再安然退回?
    楚临霜自幼习武,深知这有多难。
    那人脸上带著疤,是深入敌营时留下的么?
    …
    殿內。
    柳如萱阴惻惻地发笑,散乱的髮丝在汗湿的额前黏著,“宸妃娘娘准备如何处置我?白綾?毒酒?”
    她一指寸步也不离身边的卫驍,“还是让这条疯狗给我个痛快?”
    微末斜靠在软椅上,低眉抚著腕上一点红疹,白獭髓的余毒仍旧让她呼吸有些不顺畅,“是谁告诉你,本宫对白獭髓过敏的?”
    柳如萱突然往前一扑,“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她笑声里透著无尽的癲狂,“我偏要让她活著,活到將你千刀万剐的那天!”
    微末苍白的唇缓缓勾起,“是苏晚昭啊…”
    她看到柳如萱身子一僵,轻轻嘆息道,“本宫向来恩怨分明,害我者,我必百倍还之。”
    “只是屠戮柳氏满门,倒真是陛下给本宫的惊喜。”
    “贱人!”柳如萱死死扣著青砖地面,指甲悉数崩裂也不自知,“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菩萨?”
    微末缓缓坐直身子,“你说得对。”她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珐瑯盒,“確实不必再装。”
    柳如萱瞳孔一缩,那是她送给微末的瑶光玉露。
    “这盒掺了白獭髓的香膏,本宫命人加了点料。”她取下发间银簪,用簪尖挑起一簇,“听说…抹在伤口上会让人全身溃烂,偏偏三五日都死不了呢。”
    “什么…”
    柳如萱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在陛下面前装柔弱,却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她指向卫驍,“难道不怕他告知陛下吗!”
    她听到那侍卫冷笑一声,那笑声像是柄利刃,狠狠在她心头一绞,绞得她全身发抖。
    “按住她。”微末缓缓走下软椅,“本宫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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