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杜衡日夜兼程走的陆路,袁颂乘坐著自家大船,一路顺风顺水抵达温州码头。
    也是赶巧,殿试捷报今日才到的乐清,当地官员便敲锣打鼓,前来袁家老宅庆贺。如此声势浩大,不仅仅是因为袁颂得了探,更是为了巴结那远在京城的袁阁老。
    袁父在杭州,只有袁母因之前苏萤的及笄礼而一直留在老宅。
    袁家闔族自然也乐得与官府和乐融融,尤其,如今的家主袁颖正是袁阁老的亲子。袁母陪著袁颖一同与乐清官员应酬之后,便悄悄离开,前往码头迎接幼子袁颂。她知道,这个小儿子最不喜这些虚事。
    只是没想到,这个还没娶媳妇的儿子,便已把她这个亲娘忘在脑后,上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母亲,同苏家相看得如何?您何时向他们提亲?”
    袁夫人从苏萤少时,便对她有著相当不错的印象。可那日同杜家提亲撞上之后,她便有了迟疑。
    这苏府,尤其是苏萤父亲的做派,著实上不得台面。
    许是今日应酬太过疲累,又中途离席前往码头迎接,未有停歇。袁夫人见儿子这般问话,竟有了些不耐,道:“你写信给我之时,是不是瞒了许多事?今日,你伯父的信可是同喜报一起来的。”
    袁颂一听急了:“母亲,伯父一心只想著自己前程,他要把儿子卖了,您也愿意?”
    袁夫人本不想说得太多,可听如今已是探的儿子,仍是这般口无遮拦,遂据实以告:“你如今做事也要稳重一些了,这京城的杜家和苏萤是什么关係?你是明知他们要提亲,才让母亲去相看的吗?”
    想起那日苏建荣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袁夫人心里就生厌,这明摆著是等著春闈结果,再定与谁家相看,与谁家结亲。
    “萤儿再好,也容不得她父亲將主意打到我们袁家头上,那新科状元杜衡便是杜家的那个孩子吧?”袁夫人嘆了一口气,劝道:“这事儿啊,我看就算了吧!”
    “谁跟您说算了的?是伯父?还是苏家?”
    母亲不提春闈的事还好,可偏偏当著他面提到杜衡,那个抢走他曾经赌咒发誓要送给萤儿状元头衔的那个杜衡。
    想起那日在码头之上,他同杜衡说,他的母亲要相看萤儿,原来那个时候,杜家便已有了结亲的心思。
    愤恨与羞恼一时衝上了头,袁颂不顾母亲劝阻,走向她身后不远处,正列队候著的马车之首。他將车夫赶下之后,便独自驾车往乐清疾驰而去。
    一路没有停歇,到达苏府之时,夜色已重。
    马车尚未停稳,他便扔了马鞭下车,大步流星行至苏府门前,正要抬手打门之时,袁颂忽地又垂下了手。
    萤儿如今执迷不悟,找她又有何用,更何况,他没有做到少时的承诺。
    哪怕再想见她,哪怕同她仅一门之隔,袁颂还是握紧了拳头,克制拍门的衝动。
    他心中一横,重拾马鞭,调转车头直奔雁盪。
    一路疾驰,凉爽山风吹得马的鬃毛飞扬,也吹得袁颂心绪躁乱。
    他可是老师最年轻、最中意的学生,母亲明明也在信中说了,她是事先得了老师首肯,才去的苏府。
    只要老师点头,萤儿这糊涂丫头再执拗,又能如何?
    他心念一定,举鞭用力一抽,马儿嘶声顿时划破山中寂静。
    似乎是山林迴响使他猛然清醒,他才发觉周遭早已夜幕沉沉。
    冷静之后,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衝动,哪有如此惊扰老师的道理。
    惴惴良久,可终究抵不过那心底的慌张,仿佛时间拖得越久,萤儿便会离自己更远一些。
    就这样,一边是不愿打扰老师的犹豫,一边又是害怕失去萤儿的不甘,袁颂坐在马车之上,一路摇摇晃晃到了书院门前。
    许是突如其来的马车惊著了院门外的那几匹马,混乱的马蹄声与嘶叫声让袁颂察觉有异。
    老师的书院门前,便是上学时也未有如此多的马匹,心知有事发生,他遂不再犹豫,下了马车,抬手拍门。
    ......
    “你们还在等什么?等著魏亮把人亲自送回来吗?”
    袁颂听完师兄刘显岭一番敘述,早已按捺不住情绪:“管他是明是暗,先找再说!”
    他话音刚落,便被杜衡一把按住肩膀,力道之大,竟让他一时间挣脱不得。
    “那是私宅,”杜衡沉声道,“若无实证,断无擅闯的道理。”
    刘显岭也赶忙劝道:“师弟,你如今是探新贵,若贸然闯入民宅,既寻不得人,反被人抓住话柄,实是得不偿失。”
    谁知“探”二字一出,袁颂反倒更不耐,冷笑道:“他杜大人自是爱惜状元的名声,我却不稀罕。探?不要也罢!”
    刘显岭一怔,终於回过神来,怪不得方才听杜衡自报姓名时觉得耳熟,原来今日捷报上那位新科状元便是他。而他,却只称自己是若兰在京城的侄儿。
    杜衡神色不动,仍压著袁颂,道:“在座诸人都盼著儘快救人,魏亮的私宅並非不能查。我与你师兄方才正商议对策。如今你来了,我们三人正好可以分头行动。”
    袁颂当然知晓三人成行总比一人蛮干要有用得多,遂按下不耐,只是拿他那双狭长凤眼嫌弃般地瞧了瞧那压在自己肩头的手。
    杜衡当即会意,道了声“见谅”后,將手放了下来。
    “如今查魏亮私宅是当务之急,只是这查,只能是官府,不能是我们。本来我和刘大人还为此犯难,如今你来了,一切便迎刃而解。”
    袁家在乐清是大族,即便他们手中没有实据,也能请动官府跑这一趟,只要府衙出动,哪怕查不到人,也自有一番说辞,让魏亮吃个哑巴亏。
    见袁颂挑眉,杜衡便知他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便乘势继续道:“既然我们认定是魏亮与林氏联手,那就不能只盯著一处。府衙查魏宅是其一,苏府也必须同步监控。”
    “若魏宅一无所获,势必会打草惊蛇,那么魏亮便会设法与林氏联络,只要我们有人暗中盯梢,便能顺藤摸瓜,找出真正的藏身之处。”
    他微顿了顿,语气低了下去:“只是这般布局,终究是急策,眼下或许能爭得一线转机,却也未必奏效。”
    “所以,接下来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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